遗迹
王二浜是不会让我失望的,格子笼(一种捕鱼虾的机关)里倒到些许螺蛳、河虾、螃蟹、鲫鱼、小龙虾,和刚采摘的蒜苔葱叶一起,加一条小昂刺鱼乱炖,这样的乡野小菜上不了台面,但作为下酒的小菜,无疑是恰到好处的,用一个字概括:鲜。
江南微雨,从角落里翻出本旧书,拂去封面上的灰尘,找出老花眼镜,在庭院前坐定,走马观花地乱翻,结果看到其中一页提及虞氏庄院,所在地就是可庄。
一直生活在这一片故土之上,知道江南文化底蕴的深厚,只是关于可庄的渊源知之甚少。年轻时眼中只有未知的将来,待年岁渐长,想探究从前的兴致远远超过了对未知将来的展望,于是有意无意地和年长者聊天,探究他们对往事的记忆,也曾刻意地造访可庄所余极少的老宅。
让我微感失望的是在可庄的古迹实在太过稀少,仅存的四面厅、虹隐楼也不过一二百年历史,与我所期望的相差甚远。
也许,很多密码存在于传承已久的地名之中,闲暇时,我也着实探问过诸如王二浜、荒塔桥、上真村之类的由来,基本上不甚了了。
比如鹿皮弄,我们这是长江冲积平原,没什么山林,从没有关于鹿的印象,理论上也不太可能有鹿的存在,但一个地名存在不可能凭空捏造,必定是和鹿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没有例外,我问了很多人,无一知道它的由来。
直到今天,我翻开被遗弃很久《何市镇志》,意外地得到了答案。元末,虞世蕃富甲江南,何市及支塘贺虞氏庄院,相传晚上庄院闭户用“牛驮钥匙马驮锁”之说,至今尚存遗迹有贺舍、鹿皮弄、花桥以及公园村出土的提举虞公仁山的墓碑。
关于贺舍,也是我常经过的地方,一直以为当地贺姓人家多而名。没想到答案让我大跌眼镜,贺舍,虞宗蕃为家有喜事,特筑舍居贺客,故名。这豪气,实非一般大户人家所具备的。
还有盐铁塘边两棵银杏下的古井,我也曾在某个深秋探幽,银杏叶落于井畔,禅意深远,还着实让我遐思很久。没想到,这井水深7米,落款大德壬寅年,据考是1302年的元代,应该是为服务于舍馆中的贺客所凿,从侧面印证了贺舍名的来由。
更让我惊奇的是鹿皮弄的出处:杀鹿积皮于此,弄以此得名,弄旁又有勒血沟,每杀牲畜以充馔,血从沟流出,涓涓不止,其奢促程度,放眼大中华五千年历史,应该也不多见了。
这个春天依然很凉,落了数滴细雨,借一刻闲辰光,移步到前不久才发现的幽雅之地严家小院,沏上一杯清茶,茵茵热气若有若无,几声鸟叫漫不经心,几朵阑珊的花随风摇戈出淡淡的香,沁人心脾。
还有紫藤花架下,落花填满了路面纵横砖石间的缝隙,静默着暗示一些无法言传的意味。
困绕我的疑问,缘份来了,自然而然地会给我予答案,如同他们常说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我一直不甘着可庄缺少传说,却在今天得以知晓真相,这样的传奇,甚至超出了我原先的期望。
可庄上真村的花桥,是虞宗蕃植花之地,可庄横浜石洞港侧发现的元代墓碑,应是虞氏墓地,加上小圩村的鹿皮弄,支塘镇的贺舍,所据之地相距之远,以我现在的认知,这个虞氏庄院范围,最少包含可庄大部外加支塘镇部分,估计上百平方公里地面。
可惜,百度虞宗蕃和虞氏庄院,竟无一条目可寻。
如此蛮横的家族,出乎意料地湮没于历史的洪流之中。
只有我,从即将泛黄的书页中,翻出了被遗忘的只字片语。
木香花开、枙子花开、月季花开、牡丹花开……细雨落落停停,不觉间茶杯水浅,缓缓续上,小院风景有太多江南的韵味,而我,一时之间还沉浸在久远年代那座旷世豪院之中不能自拔。
马驮钥匙牛驮锁,筑舍以居宾客,杀鹿积于其地,杀畜馔客血流成沟,涓涓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