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是一场谎言
一月你还没有出现
二月你睡在隔壁
三月下起了大雨
四月里遍地蔷薇
五月我们对面坐着 犹如梦中
就这样六月到了
六月里青草盛开 处处芬芳
七月悲喜交加 麦浪翻滚连同草地 直到天涯
八月就是八月 八月我守口如瓶 八月里我是瓶中的水 你是青天的云
九月和十月 是两只眼睛 装满了大海 你在海上 我在海下
十一月尚未到来 透过它的窗口
我望见了十二月 十二月大雪弥漫
——林白 《过程》
2019年3月14日。农历二月初八。
今年的春天委实来得有些晚了。前年的这个时候,阳春三月的时节,身怀六甲的我,已经爬高踩低地拍下了很多花开的照片。今年却是直到现在,也就只有迎春花悄悄地问了世,既不热烈,也不娇羞。
好像一直是这样。如果刚刚过去的冬天没有认真地寒冷过,那么接下来的这个春天,就会来得相对艰难又缓慢。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这是屈原在《离骚》中写到的一段话。说的是,日月互相交迭,未尝稍停,青春与金秋轮回更替,永无止境。想到树上叶子纷纷飘零,难免会因此恐惧美人迟早也要到暮年。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又或许就是因为花开有时尽,并不能常在,才显得格外珍贵。
如果一棵树,一年四季生生不息地一直在开花,又用什么时间去开枝散叶,结出果实呢?
果实必然要踩着花朵的尸骨,才能得以萌发和结成。
这是属于自然界的规律和残酷。
从大的角度来看,真正纯粹的关系并不存在,或者说,那些时常被侵袭的物种,才在自然界中逐渐获得免疫达到更完满的生长。
所以被虫子咬过的果子一般会更甜,所以不缺天敌的族群才能时刻心存警惕,完成合理的新陈代谢,永葆活力。
我毕生追寻的「纯粹」,大约也是一种谬误。
就像无论我们多么深切地爱着一个人,都不能改变他或她是一个凡人的事实。神化爱人,是一种愚鲁和软弱。
丁丁张在《世界与你无关》里这样写:
有时表现和爱扯不上关系。有些表现只是表现,有些现象只是现象,像无法保证自己随时一百二十分的热情一样,我也不会要求对方如此,这是不完美,这也是现实。那种被迫的、被爱意挤压的、满满当当的期待带来的压迫感,其实并不舒服。
把过高的、不切实际的期望,以爱的名义,妄加于他人身上,已经算得上是一种恶。
即使爱,也不可以是肆意作恶的理由。
让雪人自在安然地活在冬天,让蝉快活地鸣叫在夏天的树梢,让画眉无忧地啁啾于山林,这是大势所趋,顺应天道,也是感情里的一种战略性转移。
你总不能怀抱着烈火靠近雪人,也不能把蝉和画眉捉来关在笼子里,只为了听它们的歌声。退一步,众生海阔天空。
但这并不妨碍世界雪崩的时候,你可以千里驰援,也不耽误夏蝉和画眉苍老衰弱的时候,你给它们最后的归宿。
又或许,雪人的世界根本就不在意雪崩,不过就是一小团雪被一大团雪掩埋,最终还能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这是成长带给我的迷惑和了悟。
可能生活里,最不值得被提起的就是拒绝和被拒绝。因为它们实在是太过常见,一点都不稀奇,也不有趣。
我最热爱的,是一个正常人灵魂里躲着的神经病,是一个智者脑子中存在的白痴,是一朵玫瑰脚下的泥土,是宇宙里最特别的那颗星,只被我看见的那部分天真。
是世界独独向我展开的那一种面目。
三月,迟迟不来的花期就像一场谎言,但是你知道,它已经很近了,也许就在明天。就像这世间所有的相遇和诀别,也许就在明天。
事凡难得皆绝好,及到手来又平常。
所以,有些事物永远是可远观不可亵玩。我无意于物化谁,说到底,人类也不过就是时空变换中的蜉蝣,朝生暮死,何必太认真。
这是三月教会我的,一件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