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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7 边走边唱,陈凯歌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

2017-12-26  本文已影响37人  法棍老人

坦白来讲,能静坐下来,忍耐看完如此沉闷的一部片子,尤其是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现世,已实属不易。对于我这种胸无点墨的人来说,如果试图去解读或者参透其中的内涵更是难上加难。才华与学识兼具的导演,在我泱泱大国,陈凯歌算是不可多得的一个,虽然电影理解起来稍显晦涩,但是其中透露出的孤傲和不流于俗的文人品格显露无疑。

在我的印象中,第五代导演拍起文艺片来,影像意蕴压倒了故事本身,以至于人物的刻画不是通过讲故事的手段去达成,而更多是用诗学特性的语言去营造。这样一来,在那个陈凯歌踌躇满志的年代,去驾驭这种片子,是很任性的一件事,任由手中的颜料在画布上恣意挥毫泼墨,尽情发挥。当然了,这种曲高和寡的美学风格很接近艺术片的范畴,不然也不会毫无缘由地入围第41届的戛纳,至于为什么没有拿下金棕榈,只能怪其时运不济,竞争对手太强大,比如西奥·安哲罗普洛斯、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等,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边走边唱》的故事改编自著名作家史铁生的《命若琴弦》,故事发生在中国某偏远山村,一个盲童跟随师傅学琴,师傅告诉他有一道药方可以治愈他的双眼,令他重见天日。但是这道药方必须在他弹断一千根琴弦后才能从琴匣中取出,否则没有效用。盲童等师傅死后,踏遍穷山恶水,唱尽千古苍凉,在岁月的磨砺下,弹断一根又一根的琴弦,六十年后,少年变成老人,被村民尊称为神神,除了化解村民的各种纠纷,还收养了一个盲徒弟石头,黄磊扮演的石头与许晴扮演的兰秀开启了一段炽烈的爱情,遭村民痛殴,兰秀愤然自杀,了结自己的生命。神神凭借着自己数十年所秉持的坚定信念,终于弹断了千根弦,从琴匣取出药方去镇上买药,结果发现是白纸一张,六十年的坚守轰然坍圮,油枯灯尽,两脚一蹬,了断红尘,石头则被村民奉为新的神神。

故事本不俗套,而且颇有金基德《春夏秋冬又一春》里轮回的意味,但是当故事的背景被安置在一个广袤无垠,浑厚苍凉、风尘弥漫的荒漠里,人物的命运已然幻化成广阔苍穹下颓败萧索的浊浪和微尘,淹没在遥远的天际。开篇灌注整个屏幕的一股悲怆的幽蓝,昭示出浓烈的精神意象,盲童反复吟诵着“千弦断、琴匣开、琴匣开、买药来,买得药,看世界,天下白”,这是从已经亡故的师傅那里传来的告诫,这番能让他重见光明的规训将贯彻他的一生,成为他活下去的信念,并且将它传递给下一个无法触摸光明的盲徒石头。

总体来讲,《边走边唱》是一部容易看懂却难以领会的电影,隐隐浮现着对历史的反思和微乎其微的哲学叩问。我特别痴迷这种需要深度思考的电影,尽最大努力去解析其中暗含的因果和玄机,每当看到别人洋洋洒洒就挥就出一片让人艳羡的评论时,我只能感慨书到用时方恨少。之所以说容易看懂,是因为故事本身很浅显,没有复杂的人物关系和冲突,但是影片的气质和抒情手法很难用高度凝练的语言去概括。在看西方的这种闷片时,影像风格大多是很容易提炼、比较和概括的,因为欧洲的文艺电影即使千变万化,也是在一个成熟的电影土壤中孕育出来的。到了东方的语境里,如果老天爷没赏饭吃,就得靠祖师爷了,毫不避讳地说,陈凯歌如果是在古代,一定是诗人,诗人有其自身的品格,才艺可以有高低,但是文人清高的品性是共通的,不能说他是自视甚高,但一定是恃才傲物的。

在开篇的构图和色调中,已经颇具大师的风格,大面积的蔚蓝,营造出孤寂的气氛,这片蓝的寓意是有明确指向性的,从后文石头的口中既已言明。

石头:“师父,星星们是什么?”

师父:“是什么?是天上的瀑布。”

石头:“那一颗星星呢?”

师父:“一颗星,那是块不落地的石头。”

这段师徒二人关于星辰的对白是给石头这个承接前后的人物一个精神上的寄托,和一个寓言故事一样,在灵魂上给其一个寓所,但是蓝色象征着希望和星辰大海,同时又深不可测,唯有弹断琴弦一千根才能解开其中的奥秘。蓝色的中寂寥的两个黑色身影,象征这这一老一少两个盲人的世界。头顶几缕微弱的亮光,与之后石头的诘问,海为什么是蓝的,光为什么是白的也是不谋而合的。

像这种高超精妙的色调和影调是充斥着整个影片的,从这个意义上讲,陈凯歌是做到了“诗言志”这一文人的使命。还有一些镜头也是神来之笔,比如李家家族和孙家在荒原上大战那一场,导演并没有将镜头对准激烈的杀戮,而是将镜头拉远,将老人孱弱的身影搁在画面中间,这场恩怨的化解全靠这个眼盲的老人,这个有着先知的盲人去结束愚昧未开化的村民之间的纷争。如果把这部电影看成一幅画,它肯定是一幅油画,虽然是东方的故事,它没有留白的地方,广阔的天际下,苍凉雄厚的土地上滋养和哺育着充满野性的人,奔流不息滔滔不绝的黄河水谱写着时间的流逝,天地间虚无缥缈,混沌未开。

人们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但同时土地也成为了人们精神的禁锢。黄河流淌着千年的传统和文化,如同神神指间拨弄的班卓琴,六十年如一日倾其一生去弹唱。与神神的坚守相比,石头则冲破禁欲的枷锁,当师傅告诉他:咱有钱呢,琴不比女人好,琴弦子断了就是断了,它不哄你呀,你师父说了,咱的命就在这琴弦子上面。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和兰秀在麦垛上面上演了轰轰烈烈的爱情,而神神邂逅黄河岸边娇艳的面摊老板娘的方式,只能在幻境中进行,尽管师徒二人用不同的方式演绎对黑暗世界以外的幻想,但都难逃相同的宿命。

兰秀的死在镜子中完成,对她来说是永久的解脱,但是对石头来说是照在心间的悲怆之殇。一代琴师最后的绝唱在村民团簇的火把中落幕,流浪歌者的陨灭随琴声一道响彻在寥寥无云的苍穹之中,老者至死都未能见到一天光明,但是他还得把艺术脚夫在焦渴的荒芜之地求取水源的意念传承给年轻的盲人,村民们不能没有盲人的引领,盲人黑暗的世界离不开那道孤寂的光亮,这片土地也不能没有上古的神话和盲者神邸。

神神:“你打哪儿来呀?”

女子:“记不得了。”

神神:“你来到黄河岸上……多少年了?”

女子:“也数不清了。”

  神神:“我打这岸边过多少回了?流水一般多。”

犹然雾气般凝滞的气氛,哀恸沉默的氛围,诗意的镜头语言和意蕴丰厚的视觉造型,早就冲淡了故事的框架,游离在电影之外。从边走边唱里,看到了一丝《雾中风景》的影子,有诗意的影像,也看到了《第七封印》的舞台感,但如果没有过硬的功力,电影就流于形式了,成了没有灵与肉只有情怀的一具空壳。不过尽管如此,现在看来它依旧超越了很多同类别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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