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

       安藤忠雄住吉的长屋，长条房屋中央巨大的留空做院子，下雨天居住者在二楼需要撑伞下一楼上洗手间，如此“不为人道”的设计令它饱受争议，但设计者却希望借此让居住者更直观感受四季变化，接受大自然馈赠的同时又亲临它残暴无情的一面。这个难道不是类似于我们的天井吗？

         天井具有采光的实用性及承接雨露，四水归堂，财不外流的风水意义。仰望天井，能在屋内看到屋顶小片的装饰物，琉璃青瓦、鸱吻蹲兽，各色饰件寄托了建造者的愿景。如没有天井这扇“大窗”，只站在屋外观赏岂不可惜了。在天井下摆放石槽，养鱼、种植花草，营造园景。雨水与阳光透过天井进来，高宅深院里有了动静相宜的景象，无论是在木制或砖瓦建筑，都为宅第增添一抹温情。

        老家围屋里有好几处应该是可称呼为天井的设计。其中一个靠近家里厨房，没有花园般生机勃勃，下方演变成一个排水口。摆张小桌子在那里洗菜刷碗，废水泼洒极为方便。日益积攒的杂物堵住下水口时，家人与邻居一起扫开杂物疏通积水。有些天井下方是口井。类似于回字型结构，井竖立在中央，四周挖了沟渠方便排水。在没有冰箱时，打桶井水将西瓜置于其中，就算是冰镇西瓜了。那时的西瓜体型巨大，费尽力气提回家，一家老少守在旁边等吃上一片好为酷暑降温，经常打开却是一片白瓤。若挑中好瓜，送去与邻居分食，谁恰好经过喊过来一起朵颐，都是件极为自然的事。至近代，西瓜是平常之物，品种改良后体型合适，一家人分完后所剩分量不多。与邻里且不论相熟于否，只送片瓜也恐礼数不周。买到白瓤的概率极低，人们对西瓜的甜度、品质有了更高的要求，而不仅是满足于能不能吃。也许早在几家人各自的墙合围成一个天井时，已为社群关系搭建了桥梁，共同经营生活。延续几代，一起享受由天井吹来的风摇扇纳凉，一起抵御自然灾害守卫家园。

        小时候我并不喜欢天井这东西。心中最想的是像现在的房子，如同住在一个箱子里开几个通风口。密闭的空间带来更多的安全感，下雨打雷时可以随时关紧窗子，不用饱受雨水的困扰。再也不必健步如飞去收晾在天井下的物品，再也不用头带斗笠手端饭碗经过天井去看电视吃饭。可身处于现代建筑里时，就无法在雨后泥土芬芳中与小玩伴蜗牛不期而遇。还巴望窗户能大点，与前面的建筑楼间距可以更远点，视野更宽阔点。奈何世事多难两全。

         面对自然的两面即是天井的两面。不满足于只见天井之上的天空，不堪忍受些许不便，于是出逃往现代理性。哪知此后越走竟是越局限。天井与许多“费力”的事物，在逐步推出历史舞台。追求环境更舒适，挡雨之物更便携，更轻本是顺应这股潮流。然又为何走进博物馆里参观斗笠蓑衣？人类在不断担忧不断改进，力图使事物理性的完美。最后在一浪又一浪潮不断推行中，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