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病室病友志】（6）

如果不用文凭来衡量，那也可以说，二蜜是上过大学的。什么大学？那就是高尔基版本的社会大学。她是河南人，有着中原人吃苦耐劳的秉性。二十多岁时，在湖北省武汉市卖菜。先在河南采购，再大袋小袋地搭火车运到武汉，采购、运输、售卖一肩挑。时间久了，火车押运员见她一介女流如此打拼，心生感动，连车票也给她免了。尔后的经历更是丰富。在黄埔滩头，卖过胸罩袜子；在京城前门大街，卖过早点。几年下来，渐有积蓄，遂在北京西城区盘下一个门面做生意。因无人帮衬，无果而终。之后改行做保姆。先在八一电影制片厂厂长家帮佣，受文艺薰梁；后又在北大一教授家当保姆，侍候过八十老翁，陪伴过七十老妪。她那点成语功夫，或许就是在北京太学炼成。前不久，才转行来天坛医院做护工。一个病人一天120元，若同时护理三个乃至更多，收入不输白领。只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离病房，一般人恐怕是承受不了了。

第二个要交代的是一个清洁工，王姓，男，三十余岁，河北人。因他拖地方式异于常人，不像是苦力的干活，倒像是在跳舞，因此室友赐他号，舞王。每日晨六时，准点到场。先把拖把浸上消毒液，这才开拖。一番腾挪跳跃，直若芭蕾。身飞如燕，闪闪忽忽，又像是民族舞。全室湿拖一遍，又是干拖。左旋右转，进进退退，又像是在跳街舞。舞毕，在病友一片掌声中，笑呵呵，拎桶提把而去。

又一人，黑猫警长，女，三十出头，山西人。她是护工头，管整个外科大楼护工。因她终日一袭黑衣，护工见她，如鼠见猫，遂有黑猫警长之称。她来病房，一是收钱（提成护工费四分之一）；二是监督护工。

实习护士赵某，女，河北农村人，首都医科大学五年制本科学生。其人面善，性格温和，巧笑倩兮。诸病友视之若女若妹。二床最喜欢逗她，即便有过头玩笑话，她也不恼。据她说，她负责四个病室，认为我们病室最和谐，是最有生气最热闹之地，所以她在七病室一呆就是半天。

管床护士，“眼镜”，女，三十出头，殊严厉。我入院之初，医嘱不得下床，然老是在床上小便，终是不快，难免下床去卫生间。眼镜见一次，呵责我一次。有一日竟扬言要把我绑起来。我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己，不料，她说一不二，居然用布带把我绑在床上了。

【后记】病房微缩世界，展现人生舞台。骨科病室，最不缺的是疼痛，最难熬的是时光，然我室病友在二床的带动下，苦中寻乐，让笑声充溢其间，吾等之幸哉！我也在卧床上品味各种人生，观察或回忆世间百态，感受良多。留下以上笔痕，以示纪念。

2016.2.18一稿于北京

2020.7.16二稿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