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致我此生只能追忆的少女

人物小传：

余琳：有一头长长的乌黑的头发，个子不高，很瘦，十分娇小在读幼儿园的时候父母外出打工，小学五年级父母离异，始终跟随着外婆同时还有表弟杨龙生活在一起。外婆的房子是杨龙的父亲，余琳的舅舅出钱修建的，房子在乡镇上，背后紧挨着山。余琳从懂事起，便学会了洗衣做饭，具体是什么年纪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农忙时节，会跟着外婆一起上山下地干农活，以致于每年冬天的时候，双手都会生冻疮。余琳自小与邻居王欣相识，大王欣两岁，她很喜欢和王欣在一起玩，王欣总是能给她看很多新奇的东西。余琳的学习成绩一般，并不受班上老师的重视，总是坐在第一排的最边上。余琳时常保持着微笑，看上去很温暖，所以班上的同学大多和余琳关系不错。下课后，余琳时常趴在教室外的栏杆上吹风，看看蓝天，看看操场山活动的人群。喜欢养花和小动物，曾经在山上干活的时候救回了一只小鸟，然而最后小鸟还是死了，什么原因，她也不知道。余琳有一个妹妹，小她六岁，名叫余瑶。妹妹一直跟在妈妈身边。

王婆婆：五十多岁，自己和丈夫都是农民，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丈夫于五十来岁时便因病去世。一双子女每月寄来不等的生活费用，大多被用于余琳和杨龙身上，而自己依旧依靠种地赚取一些日常开销。会做一些小零嘴，如麻花一类，喜欢在闲时做些吃。在农闲时，常坐在家门口编草编（可以拿去换钱）。晚饭后，往往和周围的邻居去田间散步。

凤英：三十多岁，从十七岁开始便在外地打工。在许多大小城市干过各种不同的，如纺织、服务员、零件处理等多为进工厂的工作。如今在广东的一家工厂内工作。丈夫和凤英是从同一个镇上的，在外出打工的一个工厂结识，然后两人认识很快的结婚，而在凤英生下第二个女儿的时候，丈夫却有了外遇，凤英发现后，本欲离开丈夫，却经不住丈夫的苦苦挽留。凤英咬着牙坚持了两年婚姻后，未曾想丈夫再次出轨，凤英痛苦万分，毅然地与丈夫离婚，带着小女儿在广州生活。

日景，内景，余琳家客厅

  折叠式的灰黄木门敞开了三分之一，一张木桌放置在门内，四条木长凳围在四方。黄昏的太阳透过余琳家门前的梧桐树浓密的树叶，照射在木桌上。木桌身后的事物隐在黑暗中。余琳坐在面对门的长凳上，王欣坐在余琳左侧，杨龙坐在其右侧。一束橙黄的阳光投在余琳的头上。余琳、王欣俯着头做作业，杨龙晃着头，左手转着笔。

  王欣咬住笔头，侧头看向余琳，然后看着余琳的笔尖在作业本上快速的划过。余琳笑着抬头看向王欣，手仍未停下。

余琳：看我干嘛？你写完啦？

  王欣俯着身子凑向余琳，歪着头看了眼余琳的笔记本，然后抬起头看着余琳。杨龙转着笔看着王欣的动作。

王欣：余琳，初三的数学好难啊，我都看不懂。

余琳：（微笑）你才初二。以后学了就不觉得了。

王欣：（转了圈笔，点着头）也是，像我这么聪明。

  余琳顿住了下笔的动作，抿了抿唇，悄悄地将书下面67分的数学试卷抽出，眼珠左右转了转，然后快速的塞入身侧的书包。王欣缩回身子，看了眼桌上的练习册，勾起嘴角，刚要下笔时，杨龙的笔转到了她的作业本上。王欣抬起头，磨着牙瞪向杨龙。

王欣：杨龙！

  杨龙转着笔冲着王欣笑了笑，伸出手快速地拿回笔。

杨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发散一下思维。

  王欣咬紧牙，抬起头作势敲打杨龙的头。杨龙停下笔，紧闭着眼，双手捂住头。余琳抬眼看了看两人，又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余琳：快写吧，天都快黑了。我待会还要去做饭。

  王欣收回手，抿了抿唇。

王欣：你今天还要做饭啊？那我帮你烧柴吧。

  王欣伏在作业本上，侧着头，笑着看向余琳。余琳抬头含着笑看了眼王欣。杨龙含着笔头看着王欣。

杨龙：大小姐上我家烧柴，回去你妈又得骂

  王欣头一旋，下巴搁在手臂上，蹙着眉瞪向杨龙，然后坐正身子看向余琳。

王欣：为什么你外婆不叫杨龙做饭？

杨龙：嘿嘿，我又不喜欢做饭。婆婆当然不会叫我做咯。

王欣：余琳你喜欢做饭吗？

  余琳抿着嘴角微微上扬，将笔放在文具盒中，然后将文具盒盒盖轻轻一打，扣在了盒身上。

余琳：还好。

王欣：余琳，你以后一定特别幸福，我爸爸说会做饭的人运气都会很好的。

  王欣冲着余琳眯着眼笑，然后伏在桌子上看练习册。余琳看了眼正含笑看着王欣的杨龙，然后视线转向王欣头上的嵌着小花的银白色发夹，往下，沿着肩膀、手肘，是王欣手腕上印有白雪公主的粉红色手表。很快，余琳垂下头，轻轻地将膝盖处灰色衬衫的衣角抚平，来回，来回。然后余琳抿唇微扬起嘴角，抬起头，将练习册合上，目光落在桌上昏黄阳光的印影。

余琳：你才会很幸福。

王欣：嘻嘻。

  杨龙扬手一挥将书扣上，把笔扔进笔袋。身子一转，转到凳子后面，站起了身。

杨龙：做饭去吧。我来烧柴，别把大小姐的衣服弄脏了。

王欣：不要！我要烧柴，我喜欢。

  话间，王欣蹭地站起身，长凳被迫摩擦着地向后移动，在空寂的房间中发出‘嗞——’的刺耳的声响，余琳不由得皱了下眉。王欣将书合上，然后将笔盖扣上，放入笔袋，然后拉上拉链。余琳顺着杨龙和王欣的动作，目光从桌上移了开，飘到了王欣的肩上——衣肩带上附着一朵白色的兰花——然后往下是蕾丝蓝色裙，上面零星缀着小白花。余琳收回目光，站起身。

余琳：（微笑）这么漂亮的裙子，别弄脏了。

  话毕，余琳转身走向厨房，身影隐没在了身后的黑暗中。王欣垂下头看了眼身上的裙子，撅着嘴看着余琳离开，然后蹙眉看向杨龙。

王欣：余琳今天怎么了？

  杨龙看着余琳离开的方向，然后坐下，左脚曲着踩在凳子上。

杨龙：哦，她妈快回来了。

王欣：（微张着嘴，圆滚着眼睛）为什么？她妈妈不是过年才回来吗？

  桌上黄色的阳光很快褪去，被清白的月光所笼罩着了。

 

夜景，内景，王欣家

  王欣同父亲在门口乘凉。父亲躺在一张凉椅上玩手机斗地主，王欣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支着下巴，望着门前的大树。王父睨了眼王欣，见她呆呆的样子，伸出脚戳了戳王欣的后背。

王父：丫头，干嘛呢？

  王欣噘着嘴，捂着后背，瞪着眼回头看向王父。

王欣：干嘛！

王父：嘿嘿，谁惹着你了？跟老爸说，老爸帮你收拾他！

  王欣揉揉后背，转过身又支着下巴看着大树。

王欣：爸爸，余琳好累啊，她每天要做饭、洗衣服，还要上学。

王父：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幸福？这都得感谢你老爸我。

  王欣朝身下挥挥手。

王欣：哎呀，不是。

王父：那是什么？

  王欣回过身，笑着看向王父。

王欣：爸爸，我真的好喜欢余琳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王母；（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屋内走出）你别整天去余琳家玩，整天弄得脏兮兮的。待会进去试试新运动鞋。

  王欣笑嘻嘻的跑进房间。月亮被层层云雾笼罩，泛着朦胧的月光，大树立在门前，高高的，遮挡了些月亮的身躯。

夜景，内景，余琳房间

  余琳房间和王婆婆的房间仅隔着一道门、一面墙。房间靠窗处放有一张木柜，柜上左侧整齐的摆放着一排书，右侧放着只白色的花瓶，里面插着几只黄色野花，洁白的月光洒在上面，这便是书桌了。连着门的一堵墙旁，红漆的床靠着。床上铺着粉泛着白的床单以及灰色的被罩。门与木柜夹着的墙面放有一架木质的两扇开的衣柜，中间木板处嵌着一面镜子。镜子右下方印着一朵红色玫瑰。余琳躺在床上，被子搭在膝盖处，手里捧着本小说靠在枕头上。

  门被推开，王婆婆花白着头发，穿着件深红色花衬衣，黑色长筒裤，微佝偻着背从门外走进。王婆婆站在门口。

  王婆婆：烧洗脚水了。

  余琳：（将书反扣在身侧，掀开被子利落的从床上下地，将垂在颈边的头发扣在耳后，一边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去烧洗脚水，什么都是我干。

  王婆婆：你不干谁干？等你妈回来干？

  余琳：（快速穿上鞋，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我烧水去啦，您床上去等着吧，风吹着冷。

余琳将王婆婆推出房间。屋内温暖的灯光，渐渐被窗外清冷的白月光取代。

夜景，内景，厨房

  从楼梯下来右转（左转是客厅），跨过一道红漆木门（漆已掉了许多，木的原状显露了出来）便是厨房了。门的右手边放置一张木柜，柜上放有菜板、菜刀以及附有不明黑色物质的电饭煲等厨具。正对着柜子，间隙着些道儿的是约1.2米高的灶台。灶台上有两口坑，左边的大些，放着炒菜用的大锅，右边的小些，放着圆筒状的黑色铁锅。

  余琳安静的无声息的坐在灶里侧，左旁堆有高高的一堆捆好的木柴。余琳所坐的凳子下面散落着墨黑的厚重柴屑。余琳两腿靠在一起，身子微微弯着，左手抓着一捆柴，靠在膝盖上，右手垂直着也是搭在膝盖上。灶口闪着火光，一晃一晃的映在余琳的没有表情的脸上、闪着光的眼睛上、泛着白的指关节上、细瘦的膝盖上。

  楼梯处传来急促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杨龙走进厨房。

杨龙：大夏天的你跟着烤火呢？

  余琳抬起头睨了眼杨龙，然后将手中的柴放进灶口。

余琳：那你来烧啊。

  杨龙走向余琳，朝余琳往侧边挥挥手。余琳舒展开两腿。

杨龙：起来吧，我来烧。

余琳：（笑着朝杨龙摆手）嗨呀，不用啦，你去休息吧。

  杨龙走到灶台旁，将锅盖掀开，一股白气儿从锅中冒出，水却并未沸腾。

余琳：还没开呢。

  杨龙将锅盖盖上。余琳侧身从左侧拿起一捆柴。

杨龙：姑妈什么时候回来？

  余琳拿着柴的手顿了顿，连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垂头将柴放入灶口，火光更烈更焰，闪烁在余琳脸上。

余琳：（微笑）中考后。

  余琳两眼看着灶中的光焰，两手揉捏着衣角。

杨龙：中考了还回来干什么？

  余琳不语。杨龙再次抬手拿开锅盖，又是一涌白气儿，蒙住了余琳的脸。杨龙将锅盖阖上。片刻后，余琳笑着抬起头看向杨龙。

余琳：诶，杨龙。

  杨龙瘪着嘴，曲着胳膊在胸前，身子往后仰。

杨龙：干嘛？

余琳：你平时对王欣那么好，是不是喜欢她？

  杨龙抿唇，两只眼珠绕着房间转溜了一圈。然后狠狠的摇头。

杨龙：没有。

余琳：真没有？

杨龙：（摇头）真没有。

  余琳歪着头看着杨龙笑。

余琳：可是她很讨人喜欢呀。

杨龙：（拿起桌上一碗里的花生米往嘴里仍）你没看见她今儿欺负我那劲儿？切，人是大小姐，我就一打杂的。

  闻言，余琳睫毛轻颤，手指甲扣下一块准备放入灶口的木柴片。

【画外音】王婆婆：（从楼上传来）水烧好了没？

杨龙：（扬声）好了！

  杨龙碎步跑到灶边，将锅盖打开，一溜白气儿喷了出来。

日景，外景，学校

  余琳穿着校服，束着低马尾趴在教室外走廊的栏杆上，下巴搁在胳膊上，一只手上提着个袋子。操场上有打羽毛球的，跳步的，穿裙子的，戴帽子的...。余琳安静的瞧着。王欣从走廊的另一头跑来，一身连体牛仔裤，白色运动鞋，高高的马尾辫顺着身子晃动飞扬。王欣有力的步子引动了余琳的神经，余琳侧过身子，看着王欣跑来的身影。余琳站直了身，将外套、衣袖往下拉了拉。王欣微弯着身子，一手捂着腰，站定在余琳面前。

余琳：（微笑）怎么了？跑这么快。给你带的麻花，饿了吃。

王欣：（捧过袋子）哇，谢谢。（左脚伸出，脚尖翘起） 呐，我妈给我买的新运动鞋。

  余琳垂下目光，降到王欣的脚上。

余琳：（微笑）真好看。

王欣：（收回腿）你也买双吧，你穿肯定也好看。

  余琳的目光紧随着王欣的动作，然后眨眨眼侧开头，将穿着过时的帆布鞋的左脚挪到右脚后边。王欣将手搭在栏杆上，余琳目光转向王欣手腕上银色的手镯。

余琳：（轻声）这手镯——。

王欣：余琳，你们几号中考啊？我们老师都在说放假的事了。

  余琳转过头目光移向操场。

余琳：还有一个月。

  王欣侧靠在栏杆上。余琳顺势背靠在栏杆上。

王欣：你考哪里呀？

余琳：（微笑着垂下头）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

王欣：（拍着余琳的肩膀）没事的，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跳动拍掌）诶！你考县中吧，我妈让我考县中。

  余琳抿唇弯着嘴角，侧头看向王欣，然后转过身，双手抓着栏杆，两脚抵着墙根，身子前后晃动着。

余琳：（抿唇）你成绩好，肯定会考上县中。我连实验都不一定能考上。

  王欣舔了舔唇，两手抓住栏杆，双脚在地上交替地踏着。王欣扬起头，两颊现出酒窝。

王欣：不会，你能考上的。

余琳：（叹口气）我尽力吧。你也是。

王欣：哈，我你就放心吧。

  余琳微眯着眼。

余琳：（轻声）也是。

  一阵风突然将对面的树叶刮得瑟瑟颤抖、飒飒作响，余琳看着那排树，慢慢的扬起嘴角，微笑着。

日景，内景，学校教师办公室

  班主任坐在椅子上，余琳站在班主任对面，手垂在两侧，微微垂着头。班主任打开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旋上盖子，将杯子放在桌上，手仍是握着。半晌，班主任松开手，两手交握在一起，然后抬头看向余琳。

班主任：再来一年，或者，（抬手推推眼镜）走高价吧。

  余琳抿着唇，眨着眼，眼眶泛着红。

班主任：你妈妈不是回来了么，回家跟她商量商量吧。

  余琳的长长的睫毛轻颤了颤，两手捏住衣角，来回摩挲。

班主任：（朝余琳摆手）行了，你出去吧。

余琳：（挤了挤嘴角，低声）好。

日景，内景，余琳家客厅

  正午的阳光些许毒辣，火红的炙热的，在穿过层层密叶后，跨过门栏，降在房间。

  王婆婆坐在首位，余琳坐在王婆婆身旁，余琳母亲穿着件花衬衣坐在其左侧，杨龙坐在其右侧。王婆婆正对着大门。桌上摆放着七八盘的家常菜，各人面前一碗饭。王婆婆安详着面孔，端着饭碗，专注地夹菜、吃饭，反复。余琳母亲板着脸，同样专注的吃饭，不过动作更为迟缓。余琳始终垂着眼，夹着面前的一盘菜，扒着碗里的饭。杨龙沿着几人逡巡了一圈，王婆婆轻敲了敲杨龙的碗沿。

王婆婆：吃饭。

  杨龙埋下头。王婆婆睨了眼儿媳（余琳母亲），又侧眼看向始终低头吃饭的余琳。

王婆婆：凤英，吃饭别板着脸。 

凤英：我没板着脸，你吃你的。

  王婆婆轻哼一声，侧头瞧了眼低着头的余琳，然后伸手夹了对面盘子里的几块肉放在余琳碗里。余琳看着突来的肉，抬头看向王婆婆，然后对着王婆婆抿唇扬了扬嘴角。凤英嚼着菜睨了眼余琳，然后目光转向桌上的菜。

凤英：余琳，过几天收拾东西跟我去广东。

  余琳的嘴角僵住，直愣愣而滞缓的转过头，看向凤英。王婆婆、杨龙同时抬起头，一齐看向凤英。杨龙微张着嘴。

凤英：（夹菜）我打听了下，厂里边现在有几个工人要走，正好缺下来空，我到时候想想办法看怎么把你送进去。

余琳：（垂下头扒饭）我不想出去打工。

  凤英夹起一口菜混着米饭放入嘴里，咀嚼了几下。这是房间里仅有的声音，混着房外各种昆虫的聒噪。

凤英：（咀嚼着）我也想你上大学给我争点光，这是你自己不争气，没考上（筷子敲打碗沿），不出去打工还想干什么。

余琳：可是王欣说——。

凤英：我们家跟王欣家不一样，你妈是在外面打工的，人家家里开着店，人爸爸还是领导。人家说什么那人家有那资本，你不知道这差别？就是没出去见过世面，一点事都不懂。你也别成天去找王欣玩，人家王阿姨肯定都觉得烦。

  余琳的手移开了筷子，将筷子留在了碗上。余琳两手落在膝盖上，咬着唇垂下头。杨龙舔了舔唇，也侧开了头。王婆婆看着余琳，夹起一块肉放入余琳碗中，然后轻轻地拍着余琳的背。

王婆婆：就让她再读一年不行？

  凤英将筷子扣在碗上，看向王婆婆。杨龙瞟向凤英。

凤英：妈，您说我在外面要交房租要吃饭吧？余瑶也得上学啊，而且瑶瑶的成绩一直都好。余琳自己不争气考不上！我拿不出钱给她交什么高价，这钱不是天上的掉下来的！诶，（手指向门外）她要有王欣那样能干，又讨人喜欢成绩又好，我也乐意供着她。关键您看她样子（右手手背拍打左手手心）。我——

王婆婆：行了，别说了。

凤英：（微微皱着眉看了看余琳，舔了舔唇角，眼眶微微泛着红，叹了口气）余琳，妈是为你好，妈（哽住），是吃过大亏的人（右手拇指指腹抚着左手），听妈的没错。妈也不望你将来多有用养着我，（微微笑）总之还有你妹妹在，瑶瑶是个有用的。你能自己赚钱养着自己就成，也不是个男娃，用不着读那么多书。

王婆婆：（轻拍着余琳的腿，轻缓地开口）别听你妈说，吃饭，丫头别饿着了。

  凤英抬手揉揉鼻子，然后低着头吃饭。王婆婆、杨龙看着余琳。余琳微微抬起头，却仍是脸对着桌子。余琳夹起王婆婆放在她碗里的肉放入嘴里，没有声音的咀嚼，和着屋外的虫鸣，只见得着她磨动的嘴。三两下，余琳将食物咽下。

余琳：我吃不下了。

余琳起身，垂着头转身走向楼梯口，最后没入黑暗的楼道。余琳行走在楼梯上的声音很轻、很缓、很空洞，像是坠入深谷里的水珠，啪、啪、啪...。

日景，内景，余琳房间

  阳光透过窗前的梧桐树，打落在窗边的书桌上。余琳趴在书桌上，目光落在黄色小野花上，一只手逗玩着花瓣。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余琳收回手，将头埋下。王婆婆端着一碗面走进。

王婆婆：琳琳，来，把面吃了。

  余琳晃头。王婆婆将碗放在桌上。挪着步子，晃慢地从衣柜边拿起一张塑胶凳子，走回余琳身边，将凳子放下，然后一手撑着桌子，慢慢的坐下。

王婆婆：（叹口气）别跟你妈置气，你妈在外面也不容易。

  余琳缩着身子往另一侧挪了挪。

王婆婆：你从小跟我住，没穿过好的，吃过好的，每天还要帮着外婆干活，夏天下田插秧，掰玉米。琳琳啊，你是能干的。咱比不了王欣家。人各有各的命，你就是这样的命。出去跟着你妈，兴许能过得好点。读书人，还是看妹妹吧。

  王婆婆叹了口气，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弯腰拿起凳子，缓慢着步伐走向衣柜，复将椅子放下。然后回头望了眼余琳，走向门口。

王婆婆：（轻喃）可惜不是男娃...。

  王婆婆将门带上，‘吱——’，王婆婆出了房间。余琳的肩膀开始抽搐，沉重的呼吸声传来。余琳缩着两手捂住脸，微微的抬起头，泪水渐渐的渗出指隙，顺着手肘滑下。余琳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颤着嘴角、气流一下一下的吐了出来。余琳两手用力的抹平脸颊，然后朦胧着眼看向窗外，泪水隆起了两颊，滑落到颈边。余琳抽泣了一下，不住地眨眼，她舔了舔唇，将手肘放牙齿中间，红印渐渐的显现了。最后余琳视线晃到了那碗面，她盯了一会儿，然后松开嘴，伸手将面挪到了面前，她拿起筷子——筷子在她手上分开又颤悠的合上，朝碗里戳了两戳。她吸了吸鼻子，喉咙哽塞，然后牙齿咬着碗沿，余琳用筷子将面条赶到嘴边，然后戳进嘴里。她始终看着窗外，泪水逐渐风干，在脸上留下了不平的印痕。

日景，内景，王欣家

  王母穿着件毛衣开衫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王欣背着书包，红着眼从门外走进。

王欣：妈。（哽咽）

王母：嗯。

  王欣咬着唇站在原地，两手握着书包带，拇指来回磨擦，两脚尖交磨着。半晌，王欣走进王母，站在一侧。王母抬眼看向王欣。

王母：怎么了？

  王母将遥控器放下，把王欣拉在身旁坐下。

王母：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王欣：（摇头）不是。

王母：那你哭什么？钱丢了？

  王欣咬着唇摇头，泪珠涌出了眼眶。

王欣：妈妈，我可以把我的天鹅送给余琳吗？

王母：不行，那么贵的东西怎么能送人

  王欣抬眼瞅了眼王母，又立马低下。

王欣：余琳（抽噎），余琳没考上，她妈妈不让她复读，也不给她交高价。

王母：（笑道）那人家的事，关你什么事啊？为这个哭什么。

王欣：她妈妈让她去广州打工。

王母：那不读书了是只有去打工呀。（点着王欣的鼻尖）你考不上高中我也让你出去打工。

  王欣抬眼皱眉瞪着王母，噘着嘴抽噎。

王欣：啊？

王母：（轻拍王欣的脸）咱家就你一个丫头，不得好好养着？

王欣：（笑着站起身）那我回房间了。

  王欣摸着眼泪，磨蹭着地走回房间，‘砰——’一声轻响。

日景，内景，余琳家

  余琳和王欣面对而坐在长木凳上，王欣趴在桌上，下巴抵着胳膊，余琳两手揣在衣袋里，侧头看着门外。黄昏的阳光是昏橙的了，一大片而微弱的照在木桌上。余琳的脸现在微弱的光中。

王欣：（糯嚅）你什么时候走啊？

  余琳回过头，微笑着看向王欣，身子俯近木桌，一半侧脸隐在了黑暗中。

余琳：下周。

  王欣垂下头，咬着下唇。

余琳：你在哭吗？别哭了，还是笑着好看些。

  王欣摇头。余琳瞧着王欣手上的表，看着在阳光中，王欣细嫩白皙的手指，余琳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粗糙的微红的手，她轻轻动了动几根手指。

王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过年吗？

余琳：不知道。（微笑着抬起头）可能吧。

  王欣抬起头，微张着嘴，脸上挂着几滴泪。余琳盯着王欣衣服左侧的玫瑰胸针。

王欣：过年都不回来吗？

  余琳顺着往上，看向王欣身侧的黑墙。

余琳：王欣。

王欣：嗯？

余琳：我觉得杨龙喜欢你。

王欣：（愣愣地看着余琳）啊？

  王欣扯出一抹笑，朝余琳摆手。

王欣：不可能，他总欺负我。

余琳：（微笑）我就是觉得，反正喜欢你的人那么多。像我妈也喜欢你。

  余琳前后晃动身子，依旧望着王欣脖子后的黑墙。

王欣：（睁大双眼）啊？

余琳：我外婆也喜欢你。

  余琳嘴角扬起，轻轻一笑，抬手擦去王欣脸上的泪。

余琳：好啦，你别哭了，我也喜欢你啊。

王欣抬手将脸上的眼泪抹开，颤着嘴角，露出两排牙齿，鼻子一吸一开的，然后晃了晃脑袋，微微噘着嘴看着余琳。

王欣：（哑着嗓子，轻声）余琳你怎么了？你今天好不一样。你这样，我难受。

  余琳微微颤着睫毛，她偏着头，微蹙着眉，垂下眼睑，看着王欣。余琳咬了咬下唇，然后微笑着。

余琳：我没事啊，你回去吧，我还要洗衣服。

  王欣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王欣看着余琳，耳边出现了一阵耳鸣，片刻后，她听见了门外虫鸣声，交错而不停歇。王欣垂下目光，站起身，胸针反射着阳光到余琳的眼睛上，余琳目光闪了闪，然后脸侧向一边，一半的脸又隐入了黑暗。王欣低头将一个白色透明的盒子放在桌上。

王欣：（抿唇）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王欣将盒子推向余琳。

王欣：我走啦。

  王欣垂着头转身走向门口，挡住了落在余琳身上的光。余琳闭着双眼，紧抿着唇，两手颤抖着。王欣的脚步声越发的沉重，余琳听不见门外的虫鸣了。余琳侧头看着桌上的盒子，盒子里面放有一只绿色的水晶天鹅，压着对角线，一半露在光亮中，阳光透过天鹅的颈脖，泛着水光般莹莹的粼波而另一半没入了黑暗。

日景，内景，余琳房间

  床上的杯子叠的很整齐，书桌上的书一本挨着一本。最右角的花瓶里的花仍开着。

  余琳站在书桌前，环视了一圈房间。她轻轻抚摸着书桌上的书，指腹滑着花瓶，然后轻轻捏逗花瓣。她垂下手到桌上，沿着桌面，中指画了个圆圈，最后划到了桌子的正中央——装有白天鹅的盒子放在这里。余琳将手指点在盒子是一侧。

【画外音】王欣：余琳，我爸爸给我买生日礼物啦！

【画外音】余琳：是什么啊？

【画外音】王欣：喏，好看吗？

【画外音】余琳：这天鹅真好看。很贵吧？

【画外音】王欣：你喜欢吗？以后我有钱了也送你一个。

【画外音】余琳：好啊！

  余琳的手指沿着盒子的边绕了一圈，然后她将盒子往桌子内侧轻轻推了推。余琳收回手抬头看向窗外的梧桐树。

【画外音】凤英：余琳，快点！车到了。

  余琳手放在桌上，转身，手指滑落。经过床，手指轻抚着床沿，然后手掌撵过鳞次栉比的凹凸着的黝黑的房门，背着窗，背着光，手掌落下，消失。

日景，外景，高速路上，车内

  余琳头靠在窗上，看着窗外沿路的山、树。

日景，外景，王欣家门口　

  王母坐在家门口前掰玉米，余琳拿着装有开得正盛的花儿的花瓶走走跳跳到王欣家门口。

余琳：阿姨，王欣在家吗？

王母：（低着头数玉米粒）不在，出去了。

余琳：（朝屋里探头）她真的不在吗？我不会打扰她的。

王母：她跟她爸出去了，你以后再来找她吧。

余琳：（看了眼手中的花瓶）那，那她回来了您让她来找下我，我有东西给她。

王母：（抬头）什么东西？

余琳：这是我养的花。

王母：（笑道）就这个东西？行了，你就搁地上吧，待会我拿给她。

余琳：（垂着头，将花瓶往身侧移了移）不用了，我以后再来吧。

  余琳转身。

日景，外景，高速路上，车内

  余琳头靠在窗上，看着窗外沿路的山、树。

日景，外景，王欣家门口　

  余琳转身离开，走到树后看着王欣家的大门。王欣从屋内走出。

王母：（回头看向王欣）作业写完了？

王欣：（笑着蹲下）妈妈，刚刚我听见有人叫我名儿了。

王母：（回过头）你爸刚刚问我晚上给你做什么吃。

王欣：（嘟着嘴点头）哦，那我写完了作业可不可以去找余琳玩啊？

王母：（瞥向王欣）你去干嘛？你以为人妈妈很喜欢你？别去给人家添麻烦。

王欣：才不会呢。我晚上要吃鸡腿。

王母：写作业去。

  王欣吐了吐舌头，笑着跑回屋。一阵风吹着树叶晃着阳光。沙沙的响。

日景，外景，高速路上，车内

  余琳头靠在窗上，然后动了动身子，阖上了双眼。

日景，外景，中学学校

  王欣站在同学中穿着班服照毕业照。杨龙站在她的身后。王欣侧仰着身子凑向杨龙。

王欣：诶！

杨龙：（睨向王欣）干嘛？

王欣：余琳什么时候回来？

杨龙：（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听说她在广东还不错，挣了点钱。

王欣：俗！

杨龙：切。

  ‘咔嚓’声音响起，画面定格于梧桐树下微笑着的一班学生。

日景，外景，高中学校

  一头齐耳短发的王欣坐在喧闹的教室的一角写着毕业录。杨龙拿着个篮球从一旁突然凑了出来。

杨龙：嘿，多大年龄的人了还写这。

王欣：切。诶，余琳今年什么时候回来？

杨龙：（拖出凳子，扬腿跨坐）不回来了。

王欣：（顿住，看向杨龙）为什么？

杨龙：（转动手中的篮球）不知道。你上哪所大学？

王欣：（埋头继续写）不知道。

春冬交替，叶子绿了又黄，黄透了便落。

夜景，内景，王欣家

  头发及肩的王欣和王父坐在阳台上，头顶着一盏橙黄色圆灯。王欣捧着一本书，坐在靠椅上。王父站在栏杆前，舞动双手。头颈，锻炼身体。王欣抬起头看向父亲。

王欣：爸。

王父：（喘着气）诶！

王欣：我好像喜欢上一个男生了。

王父：大学了，该谈恋爱了。

  王欣挪了挪身子。

王欣：可是，他好像不喜欢我。

  王父停下动作，拿起地上的水杯，娴熟的拧开瓶盖，喝口水后，看着王欣。王欣微张开嘴，看着王父。忽来一阵风吹翻了王欣手中的书页，书页翻动的声音传开，王欣垂下眼睑。

王欣：爸。

王父：说。

王欣：我好像看见余琳了，就昨天。

  王欣抬手将垂下的头发掀到身后，抿唇抬起头看向窗外。

王欣：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上边还有英文字母。她的头发短了，我没有想到，那么好看的头发。

  王欣将书合上，起身，然后背向王父，对着书架，将书塞入缝隙。左手撑着书架，右手仍扣在书上。

王欣：可是她好像没有看到我。就那么走了过去。她都21岁了。

王父：丫头，老爸跟你说过，人生就像一次旅行，每次遇到的人都是一个风景。再者，你记得人家，人家可未必记着你。有些人，过了也就忘了。

  王欣侧过身子，靠在书架上，仰头看向阳台外，倚在梅花树枝上明亮的月亮高高的挂着。

王欣：（轻声）杨龙说，她要结婚了，12月29，她没有告诉我。她才21岁。

  王欣背后的书架最顶的靠近栏杆的角框上，放着一只白色的小天鹅。月光混着橙光的灯光，渗入了天鹅晶莹的身躯，泛出温暖的莹光。顺着书架的框架往左，天鹅旁边的框内，一个白色的花瓶放在里面，花瓶内插着几朵枯萎的花，已认不出模样品种了。

【画外音】王欣：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

【画外音】王欣（余琳）：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之间的（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