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棵草都会沾露水
刘罗锅出生的时候,没什么异样,家里添一丁,爹娘很是高兴了一阵子。
可是家里穷,喜气很快就冲淡了,跟其他人家比,爹、娘、哥加上刘罗锅四口人丁单薄,爹、爷往上七代单传,到他这一代有了两兄弟,爹娘打刘罗锅兄弟俩小时候就告诉他们要兄弟和善,还说了一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句话从爹嘴里出来的时候,哥哥的嘴张得老大,要知道爹可是瞎眼光棍(就是一半文盲)。这些年爹娘就没少受欺负。
刘罗锅的童年开始很快乐,可惜后来不知咋的,他的背开始有些弯,后来就越来越严重,村里的赤脚医生也瞧不出什么名堂,刘罗锅的背越来越罗锅了。人们都叫他刘罗锅,刘罗锅自然不乐意,可又有啥子办法呢?
不幸的是,刘罗锅还没有来得及长大,爹娘相继去世。
结了婚的哥哥从爹娘走后在家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刘罗锅做了叔叔,家里的负担也不小。嫂子平常没少好脸色给刘罗锅。
有一天,哥哥找到刘罗锅,嗫嚅了半天,刘罗锅才明白哥哥是让刘罗锅分开单过。
刘罗锅听哥哥说完,知道哥哥夹在这中间很难做人,就同意分家,并主动要了那两间破旧的老屋,反正自己一个人,怎么都过去了。
说是分家,其实也没什么好分的。
刘罗锅在哥哥的帮助下安顿了下来。
他笑着跟哥哥说:“哥,没事,我能照顾得了自己!”
哥哥看着弟弟,眼圈红红的,什么也没说,嘴笨也不知道说啥好,只是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爹娘和弟弟,扭头离开了。
刘罗锅看着哥哥离去的身影,才发现其实大自己不多的年纪轻轻的哥哥背也有些弯了,心里一阵难过。
晚上,刘罗锅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夜,有些害怕,忍不住小声的啜泣起来,直到后来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第二天,刘罗锅正怔怔地坐在家,不知道该忙些什么好。
“满仔在家吗?”
刘罗锅一愣,是二舅来了。
刘罗锅忙站起身,一边应着:“二舅公,我在家哩。”一边忙着向门外跑,其实也就两步远。
刘罗锅看到二舅,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二舅快步走上前,把手放在刘罗锅的肩上,好久没有话。
刘罗锅索性放声大哭了起来,跟爹娘死的时候一样很是难过。
二舅没有说话,轻轻地拍着刘罗锅的肩。刘罗锅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才忙不迭地让二舅坐下来。
二舅和刘罗锅唠起嗑来。
二舅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抽了几口。
“满仔,老天总会给人留下一条生路。每一棵草尖都会有颗露珠,驼背草儿露珠大。”
二舅呆不了一会儿就走了。他自己家也有一摊糟心事,只能这样嘴上说说。
刘罗锅送走了二舅,心里不那么难过了,就想着把家收拾干净。打小,娘就会让刘罗锅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儿。
然后出门去到自己的菜地里忙了一会儿,把杂草什么的都拔了个干净。拔草的时候,刘罗锅想起二舅的话,只是这会儿草上没有了露水。
第二天,刘罗锅早早地起了床,穿好衣服就到地里,顺便到附近山沟里捡些柴火回来。
刘罗锅赤脚走在地上,刚开始还觉得有点凉,慢慢地就适应了。
此时,太阳还没有从东边的山露出头来,但是它的光亮已开始晕染天边的云彩,衬着幽黑的山色,格外的漂亮。
刘罗锅知道,要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升上来。他的裤脚擦过路边的草已经有些湿了,早晨露水很重,刘罗锅看着那些草,直直的草尖都顶着一颗细小的露珠,一不留神就忽略了,然后他发现那些弯着腰的草叶上,反倒在那弯里常常蕴着一大颗露珠,圆润圆润的。
刘罗锅想起了娘曾经说过:“孩子,别伤心,老天爷看你可怜,兴许就会多照顾你一些。等你再长大些,娘叫你爹送你去学门手艺。”
可惜,还没等到那一天,爹娘就走了。
刘罗锅像一棵野草,顽强地活着。
他学着村里的其他年轻人一样,去到城里打工,可惜,没有地方愿意收这么他这么一个人。
刘罗锅不愿就这样回去。他就暂时寄住在老乡的租屋里。不时帮忙做个饭,烧个菜啥的。
刘罗锅在菜市场,偶然发现城里人喜欢吃野菜,他就整日里去野外挖些野菜到早市里卖。
他一边卖着野菜,一边学着别人做一些蔬菜水果生意。
他干脆在菜市场边租了个平房住下来。每天早出晚归的,在整个菜市场他可能是最勤奋的那一个。
从路边蹲点零卖,到支了一个不小的摊,刘罗锅也算是生意升级了。
别看刘罗锅身体残疾,也没上过多少学,可他愿意琢磨,从菜品的选择到整理摆放,跟顾客打交道等等,他独特的形象又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可是有一批老客常来光顾生意。也是的,大家的价格都大差不差,有些细节就显出了刘罗锅的特点来,比如说一些个特色菜,刘罗锅就琢磨着怎么弄好吃,然后耐心地跟顾客们讲述具体的做法,还真心吸粉不少。
这活平常都没事,就是这个上货、卸货,对刘罗锅是个不小的挑战。刘罗锅在这方面算是吃足了苦头,不过呢硬生生被他扛住。
这事一直到他处对象之后才有了改观。
说来也是,缘份来了真是挡不住,刘罗锅有次上货,不小心上多了,那个时候他还是蹬着个破三轮,在一个上坡的地方愣是上不去,正在他愁眉苦脸,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位路过的姑娘帮了他一把。巧的是,姑娘还在他那买过一回菜,当然因为他的形象太能让人记住了。
刘罗锅鬼使神差地鼓起勇气同姑娘要了联系方法,姑娘开始不太乐意,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又同意了。
刘罗锅恋爱了,这可是一件轰动菜市场的大事。压力一下子就落到了姑娘身上。
这个过程说起来真的很曲折,不过,好事终于成了。
这当然是因为刘罗锅不屈的努力打动了姑娘的心。姑娘不顾自己父母的百般阻挠和周围人的闲话、白眼,毅然选择和刘罗锅在一起。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刘罗锅真心对她好。
小两口合伙经营着自己的菜摊。
妻子一大早陪着去上货,开始还是那架破三轮车,后来换作电动三轮,进货就变得轻松多了。晚上帮着收摊,白天就自己忙里忙外的,日子过得充实而甜美。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买房,买车,刘罗锅愣是在城里扎住了根。
刘罗锅就彻底的成了一个城里人。
那个贤淑的身材高大的媳妇给他生了一个健康的儿子。
媳妇常跟儿子说:“别看你爸身体那样,却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身体残疾的刘罗锅可办成了不少健全男人没办成的事。
儿子打小就懂事,得空就帮着看摊,学习很用心,成绩也很好,一点儿都不用夫妻俩操心。
如今儿子考上大学去外地了,两口子一个继续守着自己的菜摊,一个在家操持着家务,有盼头的日子总是和和美美的。
对了,忘了说刘罗锅哥哥,在刘罗锅站稳脚跟后,极力鼓动哥哥也出来卖菜,如今哥哥住在城西,也变成了城里人。
要是刘罗锅爹娘泉下有知,该不知道会怎么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