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剑先动的手

我是一把平平无奇却又不凡的剑。平平无奇是我的材质，不凡是我的经历……

我的第一位主人是一个杀猪的，此刻他正身处云梦泽——我们出发的地方。他衣衫褴褛手里拿着一把杀猪刀，那便是我。我不在乎身上的铁锈就如同主人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是我们的错，是这个世界不好。我们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此刻我们不是屠夫而是勇者。至于为什么不再杀猪是因为无猪可杀，而人却很多……列阵！迎敌！对面的敌军主将用剑举过头顶，轻轻一挥——伴随着隆隆的战鼓敌人的步伐越来越响亮越来尖锐。主人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奋力挥出了第一刀。我们就那样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从七月流火的泽边一直砍到了鹅毛大雪的洛城二街，一眼都没眨过。

敌人的坚硬的骨头对我造成了伤害，全身上下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缺口，我见犹怜，容颜毁于一旦。好在胜利者可以尽情装饰自己的武器，那是属于王者的尊严。回炉之后我被敲打了一百遍，我任然毫无怨言甘之若醴，帅可是一辈子的事。铸剑师采用了最上乘的材料在没有实战价值的地方仔细打磨：剑身用锡金属熨烫出菱形花纹，剑柄镶嵌绿松石，底部的虎豹图案栩栩如生给人无形的压迫感，子曾今曰过：要想剩先纹身。要想在持械砍杀的战场上毫发无伤，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上战场，要想不上战场颜值至关重要。主人不再是一个杀猪匠而是一位勇者，我不再是一把杀猪刀而是一柄颜值炸裂的和平之剑。

他身披金甲头戴金冠，一人一剑转战南北，这些年我们到过许多地方，杀过许多人。当斩下国王头颅的那一刻，主人和我不一样了。主人渴望安定，他失去了最初的热血和信念，和谐可以让他享受他得到的人生，公正可以保证他得到的人生。法治可以让他得到的人生得到更多的利益。一样的是这个世界。

直到主人苦笑着把我举过头顶，无奈地轻轻一挥，这便是三军的号令……久违地械斗的画面展现世间，钢铁在人海中激起了血雾，形成了波澜，发出了生命特有的脆响。我有些意味阑珊，我是多久没有尝过鲜血的味道了。我开始有些羡慕那些浸泡在血海中的同类，这种感觉越发强烈，莫名的情绪引领着我注意到一把杀猪刀。这个同类肆意挥洒着诱人的鲜血，握着它的人衣衫褴褛，呆滞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坚定的信念。这让我觉得他们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但很快我便意识到我们所在世界的距离，这让我有些鄙夷。真是浪费，我移开了视线。就在我转神的刹那间，有一只陌生的手握住了我，它让我凌空飞舞，它让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这正是我所渴望的！手的拥有者正是那个衣衫褴褛的人,原来他离我们这么近。他脚下是主人滚动的苍老头颅，原来主人的血那么好喝！

征战的厮杀与欢宴的音乐都隐匿不见，芦苇还在无声的生长。我静静地躺在泽水中，旁边是主人无头的身体，它已开始腐朽，滋养着我们的这片小小的天地。天地静默，却非无声，天地可度量，却也无边。这里是云梦泽——我们出发的地方。泥水将我和满地的士兵枯骨掩埋，而我们依然在下面等待着王者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