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红昙 第一章.复归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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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砜棱新得手了一件白玉雕的玲珑玉佩，坐在廊道里把玩，迎面走来的两个身着粉色衣裳的年轻小婢，见他在此，忙半躬身子向他行礼。
“我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如今情况如何？” 夏砜棱将玉佩系在腰间，关切地问道。
“回三公子，大夫说，那姑娘脉象虚浮，号脉都难，我们连药都灌不进去，似乎活下来的可能不大。 ” 两个婢子忧心忡忡地回答，手边还拿着大夫开好的两剂方子，正准备拿去煎煮。
“公子，您带回来那丑丫头，难不成真的活不了了？” 苏四惊讶地凑到他的跟前问道，有些难过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又道：“好歹您弄脏了一身衣裳才给带回来的人，这万一要真死了，不得可惜死？”
“走吧，我们去瞧瞧，若这个大夫不行，我们再换别的看看。”夏砜棱起身捋了捋衣裳，示意两个小婢带路，领主仆二人来到安置病患的客房。
两个小婢子，忙将手边的药放下，将帘子打开，恭敬地示意夏砜棱前往查看。
“哇，这丫头竟然长得这么好看，若是死了，岂不可惜了？” 苏四顽皮地赶在了夏砜棱之前窜到了床边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这时夏砜棱才走到了床边，也看了眼躺在床上那人，不由得一愣。
初见这女孩时，是在郊外一处泥潭附近，人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呼吸变得极为微弱，血水和泥浆混在了一起，结成了小块，胡乱沾了她一身，脸也几乎被污泥掩盖。
夏砜棱本想再一次“离家出走”，到距离江阴有三日路程的明氺郡玩上两天，没想到这才刚出家门不久，便平白遇上了一个将死之人，而他又非铁石心肠，不好见死不救，所以……夏砜棱今年的第六次“离家出走”，只能因此告吹。主仆二人赶紧将人带回家，请来了江阴城里一等一的大夫给她号脉诊治。
夏砜棱见苏四神色兴奋却又惋惜，便顺着他的眼光看了看自己救回来的人，究竟生了一副什么模样，竟使得他近身的小厮如此失态。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看似刚满十五岁的小丫头，五官精致、肌肤白皙透亮，颊边有一朵禳金边的五瓣小花朵，映衬着她纤瘦的脸庞，隐隐显得与众不同。那面容，主仆二人着实少见，白皙透亮的肌肤与颊边的印记，令夏砜棱觉得有几分熟悉，只是莫名记不得在哪见过罢了。
“你们好生照料着，若这个大夫实在能力有限，那我便设法让宫里的人帮衬着。” 夏砜棱稍作打量后，又从怀里捞出一把金珠递给小婢，说道：“这救人的事，可别闲着，若有他需，再来找我便是。”
夏砜棱答应了哥哥，出门要给他带些新鲜玩意回来，那新到手的玲珑玉佩，自然是进不了他自己的口袋了，夏砜棱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看天色，忙向小婢交代下，便与苏四一同走开了去。
夏砜棱离开了客房，便往钟毓园的方向走去， 夏砜棱的大哥夏砜槊便住在那里。
钟毓园离愈轩楼的主楼很近，几乎就在主楼两旁的小院落附近，虽是要地，却仍是清幽舒适，十分适合喜爱看书的夏砜槊。
夏砜槊是愈轩楼里的大公子，比起底下两个弟弟，他自是稳重不少，愈轩楼的楼主夏朝宇近年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愈发无甚精力打理楼内事务，便趁早将事务交给了大公子打理，自此便也无甚机会再出去游玩。
“大哥，这玲珑佩给你便是。” 夏砜棱走进钟毓园，将新得的玉佩放在了夏砜槊的案桌上。
“一块白玉佩，就想把你大哥打发了？ ”夏砜槊低着头批注案文，用余光瞥了眼夏砜棱放下的玉佩，焦急地说道：“你小子成天往外跑，怎么也不想着多干些实事？如此......何日到头？”
“这不有你嘛，何时轮得到我不是？” 夏砜棱笑着摸摸自己的脑袋，心里却并不如面上那般没心没肺。
“父亲旧疾发作，久病数月，你怎地也不想着尽孝？” 夏砜槊将手上的案文收拾了一番，起身领他往主楼去。
“尽孝这种事，有二哥就够了，何时轮得到我们兄弟俩？”夏砜棱苦笑着，与夏砜槊并肩往楼主的房中走去。
愈轩楼里有两座八层高的塔楼，塔楼上有数个装置不同物件的房间，几乎从不安排楼内弟子居住，能居住在楼里的除了几位一直传承的长老外，便独独夏朝宇夏楼主夫妻二人。
兄弟二人走到父亲房前，人群已将房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楼主忽然病情加重，似乎情况并不好，不知不觉已然昏厥了三日有余，楼主的懿夫人焦急地在旁照料，据说请来的大夫来去已不下四五位，皆为查出其中因由，正焦急得似热锅蚂蚁一般坐立不安，又听了在外关切的同僚的话，命人找来四位号称圣手的大夫前来诊治，只求得个病因，尽早治愈。
懿夫人用随身的帕子替楼主擦去额头沁出的汗珠子，眼神却不时四处张望，似在等什么人一般。
“大哥，你看，二哥还没来，难怪二娘如此紧张。” 夏砜棱见她如此行径，心中便有一股无名之火冉冉升起，窝在喉尖强忍着不曾发作。
夏砜棱知道，无论如何，这懿夫人绝不会轻易让他们兄弟二人过于亲近父亲，莫说二哥尚未出现，即便出现了，二娘也会让他到父亲床前照料，而非他们。
夏砜棱与夏砜槊自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这二哥夏砜语却不是，兄弟俩的亲母过世得早，没了靠山，便争不过有母亲疼爱的二哥，受了不少气，所以夏砜棱向来与而二哥夏砜语心有不和。
不多时，二公子夏砜语便踉踉跄跄地跑着从房外冲了进来，一冲进来，看了看懿夫人的眼色，便忽然扑到了床边大声喊了起来：“父亲，您怎么了，昨些个日子还好好的，怎地忽然就......”
夏砜棱看得来气，紧握拳头，指甲嵌进了手心里，暗暗生疼，反倒是夏砜槊不气不恼，默默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微微笑着示意他将心放宽。
屋外有婢子端来了一碗浓黑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酸涩味，穿过人群时，各人连忙掩住口鼻，以避免过多地接触这令人厌恶的味道，懿夫人接过那药，让二公子夏砜语将帘子卷起并将楼主扶好，正打算将药一点点地喂入昏厥的楼主口中，那药便被一个纤瘦的小姑娘打翻在了地上。
“夫人这药，当真是用来救人的？” 小姑娘挑眉打趣她，探着脑袋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最终将目光停在了夏砜棱的身上。
“救我的......是你？那床上躺着的，是你父亲？ ” 小姑娘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目光重新回到夏砜棱的身上，良久似确认无误后，说道：“既然那人是你父亲，那我来救，你这救命的恩，我就算是报过了。”
小姑娘的举动，令夏砜棱吃了一惊，良久未有回过神来，紧握着的拳头，不由得松开了紧握的手，等他回过神时，那小姑娘已然避过懿夫人，坐到了楼主的身边，径自替他号起了脉。
“公子，这人好像......就是您捡回来那个小姑娘呀？” 苏四双眉紧皱，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想起那令人依稀有些印象的面孔，大公子见到那小姑娘脸庞时，不由得双眉紧皱，心中添了几分疑虑。
那女孩并不在意旁人投去的异样目光，对懿夫人与几位大夫视若无睹，只见她稍微替楼主把了脉，叫人取来一碗水、一盏红烛， 随手将别在夏砜语腰间的短匕拔出，轻轻地在楼主的腕上划了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便顺着伤口滑落到了地上。她将自己的镂空耳坠摘下，打开那坠子的暗扣，取出一颗药丸用水化开，喂进楼主口中，又将一支不知从何处取来的璞玉发簪折断，将那玉簪中的白色细末撒在楼主的腕上，用麻布缠好，方才离开床边。
“这哪里是什么旧疾发作，分明是中毒，至于这是谁干的，倒不必介怀，反正楼主如今已无大碍，好生养着就是。” 那女孩言语冷淡，并未将诧异的旁人放在眼里，不等他们回神，便循着夏砜棱走来，将另一只耳坠取下递给夏砜棱：“ 这可是盛名已久的九转归灵丹，世上所存不多，你好生留着我给你的几颗，隔日用水化开给楼主服下，用完便可清了余毒，你救我性命的情，便算是还了。”
如此任性且荒唐的疗伤方式，挤满屋里屋外的人群中亦鲜少认同之辈，若当真如此轻易，又何需请来名医反复诊治？任谁都如此划几刀，放放血，也不知该惹出多少事端来。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竟敢口出狂言，伤了楼主？” 半晌，懿夫人才回过神来，忙过来拽住那女孩的手腕，气恼得很，并试图将她打算递给夏砜棱的东西一把夺去。
“我本只为还他的情，我既有法子治楼主，又何必费心费事去用寻常法子？ 这顶好的东西，一般人我还不舍得拿出来呢。” 女孩默默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直接将耳坠子塞进夏砜棱手里，将他推开，以免被抢。
“如此名贵的东西，你怎么会有？” 懿夫人盯着夏砜棱的手，叱问女孩。
“之所以名贵，是因为材料难得，工序倒不见得有多难， 我有这东西很奇怪么？” 那女孩反问道。
说起那九转归灵丹，传闻是一种神药，若得来一颗服下，能消散百厄不说，还能平白提升至少十年的修为。此药江湖早有流传，只是用料贵重、工序复杂，轻易难以制成，旁人能得一两颗已是极为难得，而这女孩手上却有四五颗，难免引人觊觎，即便夫人对江湖事知之甚少，却也懂的些，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几个大夫自觉没有派上用场，此时面上有些尴尬，心中亦觉得像吃了黄连一般，只是面上不好发作，便两两对视，准备向夫人作辑，自请离去，其中一位老郎中偶然瞥见那女孩子，竟脸色忽然大变，不由得颤抖着喊出了声。
“你.......你......你是将军府上的...... 大小姐？”
女孩闻声抬头颦眉瞧了他一眼，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忽然微微扬唇看着他说道：“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是翰修馆的李太医吧？ 没想到都五年了，您竟然还记得我。”
“五年前那事......”
“那事与您无关，倒也无需介怀，你我既有缘在此相见，那便劳您老人家替我带个话，就说......诗云不日定将亲自拜候帝君，还请他老人家早做准备才好。”
女孩瞥见那大夫跌坐在地上，忙将大夫扶起，冷冷地扬唇一笑，手边取出一件陈色老旧的扳指递到了他的手上。
“诗云？！ 你爹可是叫做诗锦霖？”
“是又如何？他老人家早已不在人世，怕是再也找不着了。”
诗云刚搀起大夫，双手未来得及放下，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沧桑无力的虚弱声音，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躺在床上的人已然醒了过来。
楼主艰难地撑起身体，懿夫人惊喜地忙去搀着，将黍枕支起，垫在楼主的身后。他刚醒来不久，人依旧十分虚弱，却拼尽全力向诗云喊了一句。
诗云走近楼主身边，细细地瞧了他几眼，见他似乎已无大碍，正准备转身离去，竟被截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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