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七）

女儿的数学练习里有一题写错了，中午我在房间里给她讲解。女儿平时成绩还可以，我本以为只要讲解一下她就能懂的。不料，我反复讲了好几遍，她还是不明白，她脑子里好像就是转不过那道弯。

我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但还是忍住，我对她说，爸爸再给你讲一遍，你要认真听。她点点头。我在本子上又讲了一遍，讲的很慢很清楚，然后我问她一道同类型的题。她盯着眼前的本子，嘴唇嗫嚅了一会，然后极轻声的挤出一个答案。没想到又错了。

我心中的怒火噌的一下窜起来，我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题，为何讲了这么多遍她还是不明白，我实在忍无可忍。“手伸出来。”我大声对她说。女儿一边怯弱的看着我，一边慢慢伸出左手，眼眶泛红，两滴眼泪已经流下来。“手伸好。”我举起尺子狠狠的打下去。

女儿的哭声一下响起来。“我不讲了，你出去吧。”我把头扭向一边。女儿一边哭着收拾书本，一边走了出去。大约是到了她的房间，我听见她的哭声猛的大了许多，有些声嘶力竭，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咳嗽。我坐在床沿边，听着女儿的哭声，想着刚才的事，心里着实烦乱的很。

过了许久，女儿的哭声渐渐止息了，我没有出去看她在做什么。到了上学时间，我走出房间，看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她的玩具娃娃，她给它换了一件衣服。“准备上学。”我对她说。女儿从沙发上滑下来，坐在板凳上穿鞋子。我在厨房给她的保温杯倒水。她又自己背起她的小书包。平时她的小书包都是我背的。

出门后走在路上，我们没有像往常那样手拉手，有说有笑。她走在我前面，像小大人似的昂首挺胸。她今天走的很快，大步一个劲的往前走，好像有意要甩开我，我几乎要跟不上了。过马路时，她也没有要我拉手的意思，而是自己看看两边有没有车，自己过得马路。我紧紧跟在身后看着她。

我知道女儿心里一定在生我的气，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学会了生气，我中午对她那样凶，还拿尺子打了她，她实在没有理由不生气的。我一边猜想，一边继续跟着她。

女儿仍自顾自走在前面，快到学校时，她忽然停了一下，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仿佛很意外似的冲我莞尔一笑。我心里一愣。接着她又放慢脚步，挨近我的身旁，对我说：“爸爸，你摸摸我的手热不热。”她把她的两只小手伸过来，一只贴在我的手心，一只贴在我的手背。女儿的手软软的，温温的，一瞬间，我仿佛感到有一股暖流袭遍全身。“难道女儿不生我的气了？”我心里疑惑。

下午放学是老婆来接的，我因为有事很晚才回的家。回来时，女儿已经睡着了。我洗漱好，轻轻上床，轻轻躺在她的身边。女儿侧卧在枕上，小手放在身前，睡得很香甜，一张脸蛋被长长的头发遮掩了一些，好像月亮挂在树梢间。夜里睡梦之中，女儿翻了一个身，贴近我，小手从背后伸过来，轻轻的抱着我。

我想到女儿从小到大，我这个做爸爸的不能常陪伴她，有时还责备她，甚至打过她，但是女儿仍和我亲，仍喜欢在我面前撒娇、卖萌、扮鬼脸，仍是常常粘着我，她好像从未真正的生过我的气。记得女儿小时候，有一次我打了她屁股，过后不久，我揉揉她的屁股问：“还疼吗？”女儿好像是有意宽慰我似的，笃定的说：“屁股现在已经不疼了。”她那时说话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