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的长廊
文/段代洪
或许一道普通的长廊，并没什么特别。长廊作为一个静物，在现实抑或记忆里，清晰而模糊地存在着，不见得有多少诗意的成份。然而我的脑子里却怎么也抹不去有关廊道的那些片断，我总能感觉到一阵一阵的风从某个隐秘的角落拂面而来。
最始初的记忆，往往是最美的记忆，有一种童话的色彩。那记忆里的景象，如生动的水彩，历久弥新。在都市的静夜，思绪摇啊摇，一摇摇到外婆桥。过了外婆桥，便是外婆经年居住的老竹楼。沿竹梯拾级而上，迎面一道竹木长廊，幽幽地，光与影说着难以破译的乡村情话。木是闪烁着最本真最质朴之光的原木，竹是吸取天地精华散发着清香的楠竹，这竹木结构的廊道，这静静存在于千年乡野的廊道，却成为我人生最早的美学启蒙。无数次，我斜倚栏杆，听慈祥的外婆讲述古老的民间故事，抑或细数夜空里玛瑙般的星子，抑或独自聆听雨打芭蕉的天籁之音。我甚至可以听到并领会散落身旁的鸟语、树语以及穿廊而过的风语。我幼小的心灵，在这千年大山的简陋竹廊里，得到了最丰盈的浸润和滋养。那时的我，以为世界便是如此永恒的静美和旷寂。然而及至走出大山，离开外婆的竹楼，才发觉世界却是多么的喧嚣和光怪。在红尘梦里，我常常回到万里之遥的大山深处，回到那圣殿般的竹廊，一任故乡的风，抚平心中的皱褶。
我后来才知道，外婆竹楼上的长廊，无形中给了我多大的影响。我甚至对足迹所涉的每一廊道，都怀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特殊情感。数十年来，我许多次驻足过风格迥异的各种长廊，它们有着不同的构造和材质，有着不同的历史和传说。我始终以为，长廊是最宜抒怀的地方，是最能拨动心弦的地方，也是最易发生故事的地方。前人们倚遍阑杆，留下了多少奇绝的诗句，也留下了多少旷世悲欢与千古情愁。古人已矣，而翻动过他们衣袂的风，依然拂着今人的发梢，吹起今人心湖的阵阵涟漪。多年前，我那场惊心动魄的恋情，便是在校园的教学大楼里，一道古老的长廊上，默默上演，静静落幕的。我是这出戏中，最用心最投入的主人公，也可能是唯一的出演者。那位长发女孩，始终只是长廊里一道令人迷醉和心碎的风景。我仍能依稀听到，我在廊道尽头弹奏的那些缠绵而哀伤的曲子，我甚至能隐约看到那些在风中作着绝舞的情诗的碎片。静默无语的长廊，洞悉了我所有的煎熬、思念、温柔的疼痛以及涩涩的幸福。静默的长廊，无语的陪伴一位青葱少年，走过长长的心路，逐渐走向成熟和坚强。
此刻，我伏在这异乡之城一道长廊的石沿上，用一支出水不畅的秃笔，记录着散漫的思绪。那些抹不去的廊道的片断，像老电影一样闪回。一阵一阵的风，从某个隐秘的角落拂面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