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嘉宾——才映千古，风流谁知

魏晋风流，在黑暗的时代，无数名士贤者脱颖而出，像竹林七贤那般感悟生命自在洒脱，像谢安那般力挽狂澜功名半纸。我崇敬着他们的风采，但在那段思想的黄金时期，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史上褒贬不一的才子，当时与被誉为江东独步王文度齐名的——盛德绝伦郗嘉宾。

出身于高平郗家，祖上郗鉴草莽拜帅，一手打造盛名流芳的北府军，算是高门出身。即便如此，在世家门阀积盛的时代，仍然在其跟随姑姑郗璇（王羲之的夫人）到乌衣巷时受到王氏子弟的戏弄。在当时的局面，郗鉴虽为名将但奔波往返于建康城之外，去世之后已显露出郗氏颓微之势。子侄如郗愔等无大才，为久积盛名，芝兰玉树层出不断的王氏所轻视。好在孙辈出了郗超，这个精通佛学，善于谋算德才兼备的后人。

在《晋书》中有说郗嘉宾“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并且性好施，资财助隐，出身将门，颇有军事才能。在桓温北伐时曾几度提出自己的建议，可惜，桓温当时未接纳执意而为，战败后，悔恨不已。对于郗超呢，于他自身而言更为人乐道的是他与父亲间的三次“冲突”。其一，最初是彼此为人的不同，郗愔性贪聚敛钱财，而嘉宾乐善好施。一天郗愔对其说：“你不就是图谋我的财产吗，今天我开库一日任你取用”原本郗愔觉得也不是什么问题，郗超不过能用去几百万。结果郗嘉宾在一日之内将库里钱财全部捐赠给亲朋，一时让郗愔大为惊讶。其二就是政治立场不同。郗愔在当时是坚决的忠臣，而郗嘉宾则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选择和桓温共谋江山。完全相对的政治立场，在桓温决定北伐时，郗嘉宾收到父亲的来信愿与温共同出兵北伐，在此之前，桓温对手握精锐部队的郗父早已心生不满。郗嘉宾便替换了书信，说自己（指郗父）年老体衰不宜出征，并交出了兵权。不管是不是处于立场因素，郗嘉宾此举确实在桓温手下保住了郗愔。此后改任郗愔为会稽内史。当然，对于他们的谋划来讲也吞并了有力的军事力量。最为人争议的便是第三件事。郗超身亡，担心郗愔忧伤过度伤了身体，便嘱托门生将自己与桓温密谋天下的书信交给郗愔。作为郗家的天之骄子，最出色的后代，他的去世无疑对郗家是很大的打击，尤其是郗愔，但当郗愔看到那些书信时愤恨不已，只道“这小子死得太晚了”再不为其流泪。不少名人称其为“小人之孝”。可是一个儿子，为了自己父亲的身体着想，残忍的割断了亲人的眷恋，将掩藏一生的阴暗面奉上，斩断了在家族的声望与情分，也是极其情深义重的。

然，郗超的命运都挂在了别人手中，司马王朝飘摇，呈败落之势，同作为才映千古之人，谢安选择在风雨飘摇中支撑着颓败的王朝，郗超则看中了野心家桓温，选择重塑新生，这对于郗家的命运来讲不失一个好选择。若是事成，那他则是开国元勋，首功之臣，在史书中名声会更为显赫有威望，只是命运从来不按所想发展。北伐战败成为嘉宾和桓温的转折点，原本的打算是借助战功加强威望，为之后立下根基，却因桓温不听劝道而败。威慑朝臣，不能以军功，嘉宾便想到了汉朝名臣霍光，废立新帝而声威大振。建议桓温仿效他，以后一时间风头无两权势滔天，谢安与王坦之拜访都要为了性命等到傍晚才得见。可怜的是简文帝终日惶惶，生怕哪天惹了桓温不快再行废帝。这件事是郗超在历史上的黑点，旧帝无过而兴谗言，谋逆之心不容辩驳。然而不上不下的，桓温有谋反之心却未来得及施展便驾鹤西去。而郗超呢，作为谋士亲信则是和桓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所以温去世后郗超的境遇十分尴尬，既有桓温旧党的支持又面临谢安等人铲除势力的逼迫。便借母忧之际解官回家，从此宦海沉浮再无交集。

越是了解他越是矛盾，郗超像是有千层面只觉得困惑，等你一张一页的揭开只剩下敬仰。他的德行才学可以媲美当世名士，佛学大师支道林才子名流等对其称赞有加，只让人觉得钦佩。以书信断父子情又不觉深深为其心疼哀伤。虽然作为政敌让人恨得牙痒，不可否认，作为对手和队友来讲郗超是受人尊敬的。哪怕政见不和，在举荐谢玄（东晋名将，谢安亲侄）时仍然秉承公正为之发言。所以与他最不合的谢安都有“若郗超在此，必不知河汉”的典故。若评价他一生如何，或许他自己仍有遗憾，更或者直接抨击他功不成名不就，但他去世后数十名贤士写文吊唁，就连与他离心的父亲都在收到王氏子弟轻蔑时发出，“如果郗超还活着，他们一定不敢这样”的感慨。论名，与王坦之齐名以盛德绝伦著世；论学，与佛家大师各界名士相谈甚欢，并得到权臣桓温的信赖与重用；论情，与发妻周马头一生恩爱乃至于死后爱妻拒绝回归家门的好意，守寡余生；论德，资财助隐，为才学兼备的贤者修筑归隐院落。那如何洗去他的黑点呢，答曰不必。东晋气数将尽，有权臣桓温的谋心昭昭也有民间刘裕的揭竿而起，只是前者未得，其子刚攀登得位就被后者吞噬，成者称而王败者曰寇。

历史总有争议，借用一句话是，眼睛会迷惑你，耳朵会欺骗你，只有相信你的心。

当我身处静地，闭上眼睛再想起郗嘉宾时，只记得脑海中的画面：一个幼童被质问会用什么兵器时的不忿，郗家愈加不得志的境况，而后一个风采过人的青年看着山河破碎门阀相争的局面叹息不已，然后落子无悔，深渊将临他义无反顾，搅动风浪，运筹帷幄。

睁开眼只感受到风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