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学文学创作哲思

黄耀红《天地有节》选读一

2021-03-20  本文已影响0人  草木识小

一、自序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

亘古天地,充盈着生生不息的力与美。天人相谐,物我无间,众生相爱。

时空浩渺,却不妨碍我们聆听天地的深情。致广大,而尽精微。

节气里的生命智慧,是天地和万物的前世约定,亦是诗与美的风云际会。

在农耕的天空下,最大的力量是种子,最美的姿势是耕耘。

天地有节,四时有节,生命有节。“节”的发音是一声朴素而深刻的提醒。更重要的,它本身就是时间上游的一泓清澈智慧。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稚嫩的童音会在时间深处发出那清脆的回响:“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大小寒……”

二、立春

阳光穿过云间的时候,一管纤毫在红色的指尖翩若惊鸿。

横如远黛,撇如新叶。每一笔提按,都是山川的觉醒;每一笔轻重,都有萌动的欢欣。

此刻,世界仿佛幻化成飞舞的笔画,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汇成山水大地般的文字,而耳朵里开始想起那个奔走相告的古老发音—— 春。

时间,从此进入了春天的地界。

从来没有哪个季节赢得过如此浩荡的歌咏。五千年的春天一直就在平平仄仄的诗行里踯躅。

春山春水,春风春雨,春草春花,春日春泥,春夜春心,春社春耕…… 如此繁复的春之词汇,恍若洞开一个春天的语言世界,葳蕤生出一片古老诗意。

春天,与其说是万象更新的四季开篇,莫如说是约定俗成的心灵图景。它成了一个铿锵的预言家与代言者,代言生命、希望与爱。

出乎你意料的,春天的第一声不在风中,不在水上,而在最沉默最深厚的大地之中。

立春之后,大地奏响的是一种号角之音。那角音,残荷下的种子听见,后院的竹根也听见;远山听见,近水也听见;微风听见,细雨也听见;屋角的桃花听见;塘边的柳树,也听见……

那一声春天的号令,以血液奔流的速度传遍你的周身,也传遍世界的周身。

如果说土地是岁月的图腾,那么立春则是大地的初心。

古人以“东风解冻” “蛰虫始振” “鱼陟负冰”为立春三候。可是,地下冬眠的虫,水里欢快的鱼,这种沉默的力量,是否也曾获得过诗人的青睐呢?

除却花红柳绿,沉默的力量从地下发生。

三、雨水

一滴雨水,无异于一点江南的早春,正如仲秋是一滴草木之露,深秋是一层板桥之霜,而冬天是一带远山之雪一样。一滴水的不同样子,轻轻化为一串时间的珠链。

大江东去的荡涤,滴水穿石的雕刻,更深露重的细数…… 时间的喻象里充满了水的柔和与坚定。

水流在大地之上,亦流在时间深处。就像雨,落入世间万里山川,亦落入你的半亩心田。

水是时间的写意。就像雨,是心事的布景。

大地像一个沉睡日久的巨人,从东风呼唤里醒来,从宿根的悸动里醒来,从种子的胎音里醒来,从啼啭的鸟语里醒来。此刻,春之血脉、骨骼与经络,如同旌旗一样在风里啪啪作响。

就在春天颤动的角音里,在料峭的风中,一个湿漉漉的音节正传遍山南水北,它叫雨水。

还有怎样一种加持会胜过春天的雨水?一夜喜雨,数点江山,万千造化。诗情与春雨,就那样密密地斜织着,分不清是诗意迷蒙在春雨里,还是春雨飘落在诗句中。

千丝万缕的雨水,牵起苍茫天地,亦牵起世道人心。“雨”这个汉字意象,生长着五千年不绝的诗情。

即使不在诗里,又有哪一段人生不与风雨同行?风雨是变幻的自然,又何尝不是起伏的人生?

怎样长的人生,终归是一蓑烟雨。未来与过往,故土与远方,家国与江山,全在那雨的声响里。

雨是天地的对话,也是心语的弹奏。于是,听雨,就是听天地,听内心,听一切梦想与祈祷的声音。

听雨,从来是一种充满禅意的静与慧。静坐听雨,在雨里肃穆,那是怎样一种宁静致远的博大啊。

然而节气里的雨水,原本没有这么多平平仄仄的婉转,也没有这么多曲曲折折的寄托。雨水就是雨水,就是天空对降水的号令。

雨水落在江河,游鱼听见水暖的消息;雨水洗过天空,南方的鸿雁听到归来的召唤;雨水落在山间田野,草木萌发出春天的初心。

先民们从雨水里听见了所有生命的感应,他们将“獭祭鱼”“侯雁北”“草木萌动”视为雨水“三候”。

江河,是时间的流逝;雨水,是时间的样子。草木枯荣,大雁南北,燕子来去,他们都是时间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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