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过身杀过人，但她是个好妈妈
文/婉兮
1
她叫孙芳，出生在一个很穷很穷的小村子。
那里缺水、缺钱、缺教育，缺一个女孩好好成长的大部分东西。所以，她马马虎虎地长大了，不太美、不太能干，也不太突出。
长大了，就意味着必须自己养活自己。哪怕完全没做好准备，也会被一把推入社会熔炉。
别无选择的。
于是她跟着同乡去了一座城市，做一个年轻的底层劳动者，靠出卖劳力来挣一口饭吃。
应该也是大致满意的。
流落在城中村，但好歹也挨着繁华的边。时间久了，他乡温热成故乡，便再也回不去从前的小村庄。
最便捷的出路，是找个本地人嫁了，用婚姻的方式改头换面，把自己深深地扎根下来。
然后，一个名叫“洪家宝”的男人出现了。
他是本地的城中村土著，开着一个汽车修理铺，据说家里的房子也在拆迁范围内。
乍一看，是门好姻缘。孙芳也就怀抱希望，欢欢喜喜地嫁了。
不料结婚那天，就闹出了不愉快。
闹洞房时有人趁机调戏，孙芳一脚踢过去，瞬间踢碎了一切幻梦。
新婚丈夫在看客的挑唆下打了她，她又毫不迟疑地还了手，两人打作一团。大红的喜字还未褪色，婚姻便笼罩上了悲哀的底色。
很久后再回头看，也许孙芳会感慨万千：其实故事的结局，早就写在了开头。人们走过的每一步，都为未来埋着伏笔。
他不爱她、他人品低劣、他行事荒唐，这都是问题的根源。
但对孙芳来说，爱情和人品，或许也没那么重要。
2
人们常说，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新婚之夜的大打出手开了头，往后就是日复一日变本加厉。
哪怕是在孕期，洪家宝也毫不手软，把妻子打得遍体鳞伤，眼角浮着大块淤青。
但孙芳依然心存希望，她挺着肚子，坐在家门口安详地缝被子晒太阳，满脸都是母性光辉。
伤痕被同大姐发现，她也只是含糊地轻轻说一声：“孩子出来就好了。”
丈夫家暴、赌博、酗酒，可终究是孩子的父亲。也许那点骨肉亲情，能够让他在人性泯灭的道路上悬崖勒马？
可孙芳又赌输了。
孩子出来了，取名洪珠珠，但她不是救星，反而带来了另一种灾难。
她得了先天性胆道闭锁，想要活下去，就得进行肝移植，使劲往里砸钱。换言之，就是拿大把的金钱来买命。
洪家宝打算放弃治疗，孙芳却执拗得很：“哪怕是个小猫小狗还有感情呢！”
孩子的生命曾与她合而为一，心跳同频呼吸同率，身而为母亲，她无法放弃。
于是，孙芳带着孩子踏上了漫漫求医路。
首先要有钱，但钱好难挣。
一个身处底层的年轻妈妈，能拿去挣快钱的，也只有身体和尊严。
可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人，在乎的也不过是身体能卖多少钱。
坠入风尘，几乎是一条水到渠成的路，她已经慌不择路饥不择食。
一口气喝完一排酒？喝！只要给钱！
因为喝下去的每一滴酒，都能化作女儿救命的钱。
作为母亲，孙芳别无选择。
3
后来结识小混混张博，一个靠放高利贷拉皮条过活的男人。
孙芳无意中救了他一命，她的善良逼出了浪子的一点真心，也为孩子的治疗找到了缓兵之计——借高利贷。
她把自己劈作两半，一半浓妆艳抹地混在欢场，另一半则素面朝天地守在病房。
她预备给女儿捐肝，但配型失败。作为父亲的洪家宝，却始终未曾露面。弱女子不得不变身为大力金刚，独自死扛着风风雨雨。
可再拼命，赚钱的速度也跟不上花钱的速度。
高利贷逼债、医院催款，孙芳被钱逼得焦头烂额，借遍所有能借的人。就连吃饭，都只捡别人吃剩的扒拉几口——活得像条狗。
医院给出了交款的最后期限，她找张博商量，对方表示无能为力，毕竟旧账还未销……
那会儿，孙芳已经起了卖肾的心思。
她对张博说：“有时候，我也想过撒手不管了。可这手，总是没办法松开。”
淡淡一句，却足以诠释母爱：丢不开放不下，能赴汤蹈火倾尽所有。
但母爱再伟大，也敌不过冷冰冰的现实；母爱再无价，也无法折算为直接交易的钱财。
拖了三天，护士开始撵人。
孙芳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可她们无动于衷，只是急匆匆地把洪珠珠往外拖。因为本院医生的女儿生了病，正急等着旁人腾出床位。
两位母亲在医院走廊擦肩而过，一个满脸焦灼，一个泣不成声。
孙芳在悲愤欲绝中，记清楚了那对夫妻的脸。
4
孙芳的孩子，很快就没了。
病魔在一个雨夜再度造访，而且来势汹汹。打了120，可她们母女俩住得偏僻，救护车迟迟未找到准确位置。
无奈之下，孙芳抱着孩子跑到马路边，试图在风雨交加中拦下一辆车，可她失败了。
孩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最终死在了母亲怀里……
孙芳抱着渐渐凉下去的小小身躯哀嚎，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滚烫的热泪，狠狠拍在脸上，也拍在心里，碎成一块一块的，再也拼凑不起来。
孩子没了，母亲的七魂六魄，也跟着没了，活着的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她决定复仇，去报复那对间接害死女儿的夫妇。要不是他们急着让自家的孩子住院，珠珠就不会走得那么急。
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仇恨或许也是一种动力，她必须找些东西为支撑，才能强迫自己继续活下去。
爱能成为人生支点，其实恨也能。
但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过是想方设法地搞些小动作，把人家的女儿狠狠摔一跤，弄得头破血流——但这些都不足以解恨。
于是孙芳在附近晃悠许久，终于通过一位爱管闲事的大妈，以保姆的身份，成功把自己送进了那户人家。
女主人叫李捷，正跟丈夫闹离婚。家庭、事业、婚姻搅在一起，把她弄得焦头烂额。
孙芳的到来解救了她。
这个木讷的农村妇女，孩子带得好、家务做得仔细、人也非常贴心，所以很快就获取她的信任，成为稳固大后方的必要保证。
但李捷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女人，竟然在帮她看孩子的期间，不动声色地杀了一个人。
5
被杀的人是洪家宝，孙芳的丈夫。
他找上门来勒索，要了钱又打算要她的身体，两人争执起来，孙芳顺手操起武器，失手砸死了他……
说是“失手”，其实可能也有一丝“刻意”。瞬间而起的恶念，来自日积月累的委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个男人家暴老婆，对女儿见死不救，如今还觊觎她的血汗钱。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或许也足以催生一个绝望女人的杀机。
是张博帮着她善后的。
一把大火烧掉洪家宝的面包车和尸体，熊熊火光映着孙芳的满身鲜血，红得触目惊心。就连跑江湖的张博都怕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最后”的意思，是恩怨两清。所以，孙芳必须还清那些为了给孩子治病而欠下的高利贷。
孙芳面容平静，很快提出一个解决办法：
由她把李捷的女儿多多抱出来交给张博，先对李捷敲诈勒索，再把孩子卖掉，然后用钱来还高利贷。
张博同意了。
可孙芳反悔了，她没在约定的时间地点出现，反而带着孩子人间蒸发。
6
失去孩子的李捷，开始了一场奋不顾身的大追踪。
顺藤摸瓜一步步深入，孙芳的故事也被一点点拼凑出来。
但此时，这个饱受磨难的底层女性已经背上一条人命，还涉嫌拐带儿童，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追究和制裁。
但让人意外的是，对李捷一家恨之入骨的孙芳，却并未伤害多多半分。
她抱着孩子站在船上，指着远处的风景喃喃低语，时而微笑、时而吻吻孩子的小脸，像任何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
她脸上又现出了似曾相识的光芒，那光芒曾出现在她怀孕时，圣洁而温柔，是母性甚至神性的代名词。
其实一切也早有端倪。
“珠珠，珠珠。”孙芳偶尔会把孩子的名字叫错，她怀抱着那小小软软的身躯，一颗坚硬的心，其实也在不知不觉中融化。
这个鲜活可爱的小生命慰藉了她的丧女之痛，也把她从仇恨的深渊拉了出来。
只是噩梦醒来，人生已输了十之八九。
李捷夫妇和警察都追过来了，孙芳的路，已经走进了无法回头的死胡同。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她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隐姓埋名。那么，她应该会以一个母亲的姿态苟且偷生，想方设法地继续活下去吧？
但电影终究是电影，需要一个结局来明了一切恩怨，好叫观众的一颗心能缓缓落地。
所以孙芳纵身一跃，用了结自己的方式，来为故事画上句点。
7
以上故事，来自一部电影，名叫《找到你》，马伊琍和姚晨主演。
这部电影，展现了现代社会中的女性困境，将事业与家庭之间的矛盾割裂展现得淋漓尽致。里头有句扎心台词，足以使妈妈们集体泪奔：
“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要求很高。
如果你选择成为一个职场女性，会有人说，你说个糟糕的妈妈；如果你选择成为一个全职妈妈，又有人会觉得，不算是个职业。”
同时，它也讲底层残酷物语，把那些似曾相识却又相对遥远的伤痕都赤裸裸地揭开给我们看：
家庭暴力、重大疾病、高利贷、红灯区……
但最让我动容的，依然是马伊琍的表演与孙芳的命运，仿佛看着一朵从没开过的花，转眼之间便零落成泥碾作尘，花香无处可寻。
那年离家进城，她肯定也有梦想和希望，盼着前程似锦、盼着夫妻和睦、盼着一生喜乐。
可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推一把、他踢一脚，慢慢的，便把孙芳挤到了社会的边缘角落。绝路就这样，慢慢铺成。
一部成功的现实主义电影中，并不存在十恶不赦的坏人。
细细一想，其实谁都是被这样那样的不可抗力推动着，一步步走到自己的结局里去。
最后，用扮演者马伊琍的一句话结尾吧：
“希望这部电影，可以让大家更多关注身边的‘孙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