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争鸣(十六)
这边的赵一念在慢悠悠地调理着身体,等待着惠能,而那边惠能却早已陷入两难之境中。
“小伙子,你说,这姑娘该属于谁呢?”一个相貌隽秀的年轻人在旁笑问道,年轻人手里举着一杯香茗,拿到鼻前轻轻嗅了嗅,眉眼温柔,只是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惠能。
“哎,我说,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是举人老爷就欺负老实人啊,你让这小兄弟评评理,我跟秀娘才是真正的情投意合,总不能因为你是官,就要强抢人妻啊,还有没有道理了。”一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嚷嚷道,只是腿却是动也不动,离那身穿喜服的年轻人距离约莫三丈,不远不近。
惠能定了定神,脑袋有点乱,本只是想进山抓个草药,怎么就遇到这两位了,再看看离他不远处的嫁衣小娘,满脸泫然,楚楚可怜,温柔的眉眼间看得出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小家碧玉。
“王二狗,我跟绣娘可是几年前就定了亲,这不就等着我中举回来完婚吗?怎得变成了你二人情投意合,真是好生令人笑话。”穿着新郎官衣服的年轻人身上无形中透露出一股官威出来。
而此时山下的赵一念也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小德讲着村里的有趣的故事。
“我跟你讲,绣娘姐姐可漂亮了,小张哥哥中举回来就要立刻跟她成亲呢!”小德眨巴着眼睛,小手托着胖乎乎的下巴,一本正经说道。
“哦?那不是挺好吗?”赵一念皱了皱眉。
“对啊,可是小王哥哥也想跟绣娘姐姐在一起啊!”小德急了。
“优秀的女孩子嘛,总是会有很多人喜欢的啊,可你前面不是说,她等了小张哥哥好几年了,应该跟小张哥哥结婚啊,那,绣娘到底喜欢谁嘛?”赵一念疑惑起来。
“唉……”小德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回答。
山林间的对峙,还在继续。
“姓张的,你自己问问自己,这几年间,你可曾有一封家书寄回来?村里都早已以为你去世了,绣娘她凭什么要等你?”王二狗大大咧咧,丝毫不怵。
“王二狗,这就是你趁我不在,勾搭绣娘的理由?”仍有闲心品尝了一口手中的苦茶,只是杯中水面看上去并未如何降低,想来是水太烫了。
“今天乃是我与绣娘成亲的大好日子,你凭什么过来捣乱?你若现在离去,看在同乡份上,我还可不再追究,毕竟以后你见到我们的机会也很少了。”穿着喜袍华服的年轻人声音中带上了一股寒意。
王二狗低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因为赶得太急,一只脚上的鞋已经不见了,五个长短不一的拇指正在享受着山间泥土的芳香。
“哼哼,你问问绣娘,她自己愿意跟你走嘛?”王二狗咧了咧嘴,习惯性地露出憨厚的笑容,一口雪白的牙齿就这样露在阳光下。
“小伙子,你看,你来评评理,他这样是不是不对?”新郎官猛地向惠能发问。
惠能潜下心来,仔细看了看那嫁衣小娘,还是一副怯怯的神情,想来现在让她说话都是很难。
惠能脸色一沉,手中早已暗暗握紧了刀,若这两人还是纠缠不休,不介意给他们两一点教训,不过真要自己替他们选,也是注定会得罪另外一人,自己在这荒山间莫名遇到了这两个奇怪的人,多多少少需要注意点,只是想到一会如果打起来,还要护着那个小娘子,离开的难度陡然增加了数倍。
杀人,和救人,难度从来就不在一条线上。
“小德,小德,醒醒,怎么又打瞌睡了?”小德的母亲来到房内将故事讲到一半的小德叫醒,喊出去吃饭去了,又给赵一念端进来一碗夹着咸菜的稀粥。
待她准备转身离去之时,赵一念到底没按捺住心中的好奇,,脱口而出道:“夫人,您知道绣娘她们最后怎么了吗?”
小德母亲素钗布裙,终日劳作使她显得比同龄的女子相比,额头多了几条爬纹,她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叹声道:“小德那孩子,什么都跟你说了?”
“没有,小德只说他们最后都不见了,然后就睡着了。”赵一念轻轻抽了抽鼻子,苦笑道。
“这事在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那绣娘啊,真的是个苦命人啊!”小德母亲耷拉着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绣娘本来是我们这附近出了名的俊俏小娘子,上门说亲的早就把她家门槛踏破了,只是她与张家小子情根深重,早就互相许了终身,只是那张家小子也是个争气的,说什么要高中举人后才能回来结亲,这一下子,就耽搁了三四年,一封信也不往家里寄,只有绣娘还在痴痴傻等。
左等右等也等不回来,住她家旁边的王二狗就对她动了心思,看着人家一个姑娘家天天做那些庄稼汉的活,就抢着把重活累活给做了,还不要求回报,傻子都看得出来是个什么心思。”
说到这,小德母亲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要不怎么说造化弄人呢?绣娘好不容易准备就跟二狗一起过的时候,那张家小子回来了,高头大马,红花披身,夸官游街,那叫一个威风啊。说他在外求学,如今终于中得举人,立马回来完成当年的婚约。只是……”
“那后来呢?”赵一念眼神炯炯。
山上的惠能浑然不觉天色变暗,但已察觉到两人的不对劲,两人来来回回重复着就这么几句话,惠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精怪中,有魅,善造幻境,困人心。
夜色下的山林,迷雾茫茫,一根有着悠久岁月的大树的枝桠上,坐着一个红衣女郎,轻佻的坐姿,露着两截脆生生的嫩白的小腿,正在不停地晃着。
“绣娘是我的!”新郎官恶狠狠地说道,想要把手中的茶杯给扔掉。
“是我的。”朴实的庄家汉子脸上也没了憨厚的神情,只剩下了狰狞。
……
惠能见状,不再犹豫,此地处处透露着一股诡异,他无声间走到那被胁迫至此的嫁衣小娘身边,悄悄拽住了她的衣袖,轻声说道:“别说话,一会我带你出去。”
而小德母亲正讲道:“好好的一出喜事,最后就活生生地变成了一出人间惨剧啊!”
赵一念愣了愣,最终绣娘还是答应跟那举人老爷在一起了啊,怎么就惨剧了?他没有出声,继续听着小德母亲讲那剩下的故事。
大喜的日子里,绣娘自杀了。
她自觉愧对张举人,结婚前一天,羞愧上吊自杀了!
“啊?”赵一念倒吸一口凉气。
“离奇的是,那天晚上,张举人死在了她的碑前,王二狗的尸体也在那边,手里拎着绣娘生前喜欢吃的糕点,想必是赶路太过匆忙,脚上也只剩下了一只鞋。”
“唉……”赵一念低低地叹了口气。
山间树林,郁郁葱葱,趁着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惠能拽着绣娘的袖子直走,想要凭着记忆下山,夜寒露中,姑娘的身体不一定受的住这寒气。
走了会,惠能发现手中一轻,回头看去,吓得他魂飞魄散,那早先满脸楚楚的嫁衣新娘此刻在月光照耀下满脸清白,阴森森道:“先生这是要将奴家带往何处啊?我的两位先生还在那边呢!”
惠能受惊后快速反应过来,刚才闻着浓重的尸气原来是从她身上传过来的,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两人是……”惠能疑惑道。
“他们都是,我的夫君啊!”那女子发出粲然笑声。
“男人,都是骗子,他们都说爱我,可是,一个不愿放手,一个,不愿抢亲,现在,我就让他们天天抢亲,哈哈哈哈哈。”嫁衣女鬼的笑声如夜枭般,惊起林中无数生灵。
也惊醒了早早躺在这边的一位醉汉。
山水若眠,以月为枕,而人呢?
不过借月光酿酒,图一醉方休罢了。
月下美人塌,翩翩佳人舞,朱唇未动,先觉口齿香。
若无美酒佳人,人间岂不无趣?不如不来。
待那醉汉近得身前,不耐烦道:“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待他揉了揉眼,定睛一看,虽说酒气还在,眼神已经清明,惊呼道:“咦,惠能,原来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