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 第三章
随着张薇小喇叭的独家播报，要来转校生的事在早上升国旗之后就传遍了整个高一年级，在两节课后的课间操时，就有了轰动性的新消息，新同学正式落户高一九班。
当然，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这样的事，我只是沾了张薇的光，正好坐在她身后，才听到喻凡去了九班的消息……
课间操要到操场上去上，女生们大多三三两两牵着手走，只有我是一个人走，就显得格外扎眼。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格外窘迫，因为我总觉得来来往往的人看我的眼神里，透着一种轻视和讥笑。
“看吧，这个人一定人缘不好，才没人跟她一起走。”
我记得曾经有个女孩子在经过我身边时，明目张胆地指着我，跟她的同伴这样说过。当时我恨不得刨出个地缝钻进去。
我用“明目张胆”形容她是不对的，“光明正大”也许更合适，因为她也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比起姜锦，她只是这样说说而已，已经善良多了。
对我来说，如果那个女生看到我趴在地上，却没有来踩我一脚，那么她就是善良的。姜锦不一样，她一定会来踩我一脚的。
所以我只是窘迫，除此之外，没有一点点别的情绪，比如说，生气。
在我看来，生气这种情绪，在对看重自己的人使用时，才有意义。
课间操分为广播体操和跑步，完成之后就可以上楼，再有五分钟时间可以给你用来洗洗手，擦擦汗，再准备上课。
我走到三楼准备洗手却发现人太多排不到队，于是想到四楼去洗手，头还没探进去，就听见姜锦的声音，还是她跟她的小姐妹。我立马掉头走出来，迎面撞上了另一个人，抬头看，是那天跟姜锦在一起的那个高个子。
我顿时僵住了，居然忘了四楼是姜锦她们高二所在的楼层。
那高个子依旧浓妆艳抹，看见我，居然笑了，她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把我往卫生间里推。
“哟，看看谁来了。”
我根本不敢挣脱，浑身发抖，很轻易地就被她推进卫生间。姜锦正和其他两个女生对着卫生间的镜子说笑，洗手台上摆了一堆东西，仔细看是眼影盘，口红，各种化妆品。
姜锦这才看见我，愣了半晌，突然打了个响指，冷笑着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有一个幸运儿可以帮我们试试色。”
旁边的两个女生也开始笑起来，伸手就过来拉我，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转身就要跑，被那个高个子女生拦住，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把我按在地上。
我又哭又叫，手脚动不了，只能瞪着眼睛满脸的惊恐地看着她们，眼泪已经下来了。
卫生间里的其他人看到我们，眼神里都透着不解，还有一丝丝惊恐，但最终还是没有人来多管闲事，神色匆匆地走出去了。因为大家都不想招惹姜锦，再者，我又是谁呢？帮我有何好处，说不定还招惹一身腥。
人走得差不多了，一个女生反锁了卫生间的门。
高个子的女生对着我就是一巴掌，她是她们当中力气最大的，几乎一巴掌就能让我头晕一阵。
“闭嘴，你最好别出声，否则后果自负。”
看到这样的局面，我几乎立马闭嘴了，但还是怕，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破碎的哭声。
姜锦拿着各种东西在我脸上画，手底下根本不留情，化妆用的工具戳在我脸上，戳得生疼。姜锦一边画，一边笑。其他三个人牢牢按着我，跟着发出让人恶心的笑声。
我隐隐约约听到上课铃已经响了，姜锦她们也许是玩的太尽兴，并没有理会。我害怕错过上课，挣扎了一下，只一下，就激怒了那高个子的女生，她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其他三个人都没有料到她的动作，没来得及拉住我，我就一头砸到了洗手台的拐角处。
额头一阵钝痛，有温热粘腻的液体流下来，右眼前一片血红，血液和和我的齐耳短发粘在一起，糊在我右边脸上。我坐着一直没动。
姜锦她们欺负我归欺负我，可从来没见过血，一时间愣住了，面面相觑。
这时，隔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门打开了，走出一个人来。她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没化妆，眉清目秀，梳着高马尾，发尾微卷。
是蒋昭，我们班的班长，人漂亮，成绩好，还是老校长的孙女，姜锦那些人的表情像吃了活苍蝇一样难看。
蒋昭走出来，看了一眼地上的我，冷淡地说了一句：“哟，怎么还见血了？”
她走过去，绕开我们，在镜子前的洗手台上开始洗手，她的额头饱满，鼻子很挺，天生的美人。眉眼之间那种高傲换了谁也装不出来。那得从小到大都泡在蜜罐里，才养的出那种气质。
“我记得这个楼层有教导主任办公室啊，你们这样……不太好吧。”
我看见姜锦一直盯着蒋昭，突然好似没站稳似的抖了一下，挺搞笑的。
“你别多管闲事。”姜锦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对一边的蒋昭说。
然后她又蹲下来，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跟我说：“你不敢告诉老师的对不对？否则我们就找到你家去。”然后露出一个阴险的笑，看着我。
我恨得牙痒痒，但想到外婆笑着说那句“悄悄回来了”，只好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姜锦她们四个人走出去了。
卫生间只剩下我和蒋昭。蒋昭向我伸出手，把我拉起来，问我：“你还好吧。”
这是高一开学到现在，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点点头，开了水龙头，开始洗我脸上的血水和粘腻的化妆品，谁知道根本洗不干净。化妆品有时被我揉进伤口里去，疼得我龇牙咧嘴。
蒋昭一直抱着手臂看着我，这时突然烦躁地关上水拉我：“算了别洗了，我先带你去医务室。”
蒋昭带着我去了医务室，校医帮我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包扎了，叮嘱我不要碰水，开了一些消炎药给我。他说我可以回去上课了，但如果不想回去，在医务室待着下一节课再去。
我不想回去，蒋昭说帮我请假，完了便转身要走，我叫住她，跟她说谢谢，然后支支吾吾请求她，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蒋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她转身就走，只说了一句：
“许悄然，你没救了。”
……
蒋昭是全校男女生心目中的小公主。收男生的礼物和纸条收到手软，女生也没有一个不想跟她做朋友的，连同我也一样。因为她性格爽朗又大方，虽说有点公主病，但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可是小公主，怎么懂得了凡人的苦楚呢？
我最不愿意被人瞧不起，可偏就该被人瞧不起。我看着蒋昭的背影，看着她微卷的发尾在风里摆动。
我只有在星光熠熠的人转过身去时，才敢盯着他们的背影看，因为这样，他们就不会发现我有多羡慕。发现不了我有多羡慕，我还可以骗自己，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你们在这个地球上，占据差不多大的空间，共享同样的阳光，吃一样的食物，需要一样的能量来维持生命活动……
经过上一次的事，姜锦他们很久都没来烦我，我很开心，正好可以安安生生准备期中考。我的成绩向来还过得去，也许是因为小学初中都踏实，基础还行。班里四十多个人，我能考到十几二十名，外婆从来不管我这些，她的观点是我开心就好，从来不会给我压力。
而我还想再前进一点点，因为我越好一点，总觉得能给外婆以后更多一点点的回报，但我好像天生不聪明，再怎么努力还是在原地打转。我很奇怪像蒋昭那样的人，是怎么做到稳居班级前三的呢？
喻凡的神话还在持续发酵，听说他在九班的班会上弹着吉他唱了歌，瞬间俘获一票少女的心，成功在高一年级封了神，男神。
九班和我们班有一节体育课是排在一起的，那天我们两个班都在操场上。他一出现，我们班女生眼睛都直了，全都盯着他看，都在窃窃私语，互相指认。
“看，那就是喻凡！”
“哇！好帅啊！”
……
我顺着她们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喻凡还是反扣着他的鸭舌帽，还是穿白色的球鞋。只不过这次脱了校服外套，显得更瘦，个子更高。他身边围着一群男生，拉拉扯扯准备要去打篮球。我看到他的视线看过来了，连忙转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我，记得我就是那个“许悄然同学”，第一次见面，顶着一张红肿的猪头脸，从树上摔下来砸得他眼冒金星。
但是，我知道，我不想在把自己弄成阿拉丁神灯里那个灯神时，第二次跟他见面。
他不看我的时候我还是转过头偷偷看他，我总是想起来那天他对我说“许悄然同学，我先走一步”时的笑容，感觉……
很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