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顶替阿姐嫁给了他
《隔云端》
作者：沉梦
天光熹微，朔州的黎明在一夜的厮杀中默默来临。晓光落下，我以剑为倚，单膝跪在艳红的一片鲜血中，半阖着目，血战了一夜的意识终于涣散开去。
恍惚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唤着“阿云”。
也许是陆离，也许是阿燕，可我却偏偏想起从前辛少阳见我时，那一声声冷冰冰的“楚云端”。
在眼前变得完全黑暗之前，我看到了一汪温柔的湖水。湖水漾漾，依稀映照着十二年前那片温柔的月光。
一
熙和十一年，辛少阳回来了。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般奇妙，正如那时巧妙的一阵风，吹开了厚重的帷帘。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他。
西疆三年的时光雕琢了他。他面上神色疏冷，策马踏过长街时，透着风刀霜剑的意味。
这楚都之中，向来仰慕以谢家怀瑾为楷模的绵软贵公子。但要我说，如辛少阳这般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才更有引人入胜的魅力。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直至隐没在长街的尽头。
我等了辛少阳三年，但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三年前他出征时，我在楚都城郊的草亭中，一路见他越过了波澜壮阔的楚江。
那时年少，心中满是绮怀。
“阿云，阿云？”阿姐轻拉我的手腕，疑惑道，“怎么了？”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道：“阿姐，他回来了。”
阿姐顺着我的目光望向渐行渐远的身影，欲言又止。
许是上天听见了我殷勤虔诚的祈祷，辛少阳回来不久，宫中设了一场夜宴。我原本对这些虚伪的交际毫无兴趣，但那一日，我从清早等到黄昏，只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的。
镇国将军府虽遭皇帝厌弃，但到底是当朝重臣，又是先后母家，自然落座在天子近侧。那些阿谀恭维落在他耳中，反倒使他蹙起一双剑眉。
他不开心，我也不太开心。
二
阿姐陪我去殿外透气，她心思细腻，瞧出我的失落。可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于我，只得同我一同沉默。
行至湖边，突然听得“噗通”一声，是重物落水的声音。湖中跌下个人，细眼一瞧，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这早春的湖水谁能受得？我顾不得礼仪，好险将小姑娘捞了起来。方一上岸，又见不远处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我将小姑娘托付给阿姐，提步追了过去。
我无功而返，回来时，却见辛少阳同皇帝贵妃一干人不知何时已经赶来。他掀开袍摆直跪在地，声音清冷坚定：
“陛下，大公主无故被害，在这还寒时节落了水，还请陛下彻查凶手。”
……
“楚小姐宽衣之举虽是出格，但本意是为维护公主，若是于女子名节有损，臣愿求娶楚小姐。”
阿姐神情有些娇羞，一抬头却望着了我，我亲眼见着她面上的血色褪尽，变成一种惊恐的苍白。
我走得跌跌撞撞，这夜晚的御花园中气氛冷凝，阿姐拼命攥着我的衣角，我便顺着她的力道跌坐下去。
她眼中有泪，满是哀求：“阿云，现在众人都认定我救了公主，若是，若是你……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会株连九族的呀。”
“我知道阿云你心悦少将军，可你是嫡女，我只是庶出，父亲母亲定不会轻视了你的婚事，可这，这是我最好的归宿了……”
“阿云什么都有了，就把少将军让给我好不好？”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不敢相信这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
楚寻霖，我待如亲姐的庶姐，她骗了我。
“阿姐，从小到大无论什么好东西，有我一份我便让你一半。”
“可是阿姐，喜欢让不了，辛少阳，不行。”
那夜的风冷极了，我抱紧双臂，将她握在手中的衣料扯了出来。
三
爹娘与兄长不同意我嫁给辛少阳，他们说辛氏为陛下所患，迟早生变。可是宫中赐婚的圣旨已经递到了侯府，阿爹再不愿意，也只能将阿姐嫁过去。
可我做了一件轰动整个楚都的事。
大婚那日，我将阿姐打晕藏在衣柜里，随后更衣上妆，盖上盖头，踏上了镇国将军府的轿撵。
是夜，宾客散尽，我心中满是喜悦与慌乱。辛少阳身上有些酒气，他走到喜床前，似乎有些欣喜：“原来那时候是你。”
我的心顿时被一片荒凉淹没。
辛少阳掀开头顶的红色，脸上表情寸寸冰裂。他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冷得能将人冻伤：“你是何人？”
他不记得我了。
这个念头刚从心底生出，眼泪便失了控制一般滑落。
“少将军，那时不顾一切救下公主的人，是我。”
“楚家嫡出的大小姐，也是我。”
那夜的最后，辛少阳夜扣宫门，这事捅到了皇帝的面前。
新婚的夫妇夜半策马狂奔，整个楚都都在议论纷纷。
皇帝倒是惊讶大过愤怒，问我为何。
我便道：“喜欢一个人，自然要不顾一切留他在身边。”
熙和帝向来喜怒无常，我行我素。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他并未对处罚我与楚家，反而认同了我们的婚事，却又将阿姐赐给了辛少阳。
姐妹二人，共侍一夫。
四
这么说其实也不怎么对，毕竟辛少阳对我是眼不见为净。
镇国将军府很大，大到我从来没有办法遇见辛少阳。但又仿佛很小，每次我撞见阿姐时，辛少阳都立在她身侧，唇畔是我从未见过的暖笑。
我不是没有主动去亲近过他，可他说，我这张满是算计的脸，让他恶心。
走到这般境地我谁也不能责怪，可那些往事日日夜夜在我心中翻滚，于是我做得最多的一件事，便是提着剑将府中演武场里的偶人砍个一干二净。
熙和十五年的秋天，阿姐怀孕了。辛少阳很高兴，形影不离地跟在阿姐身边。我在梅林处见着了他们，彼时我练剑方归。剑是好剑，在满园冷秋中折出冷戾的光。
辛少阳沉下脸，不悦道：“你想做什么？”
我不禁嗤笑，他以为我想做什么呢？
辛少阳成婚之后，皇帝将他留在了楚都。他有着少将军的职位，纵使皇帝对辛家冷淡，却也会让他去营中练兵。
阿姐临盆时，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辛少阳困在营中未回，府中尚能主事的唯有我。
可是阿姐难产了，鲜血一盆一盆的端出来。阿姐连哭的声音都很微弱，她说了许多话，几乎都是在跟我道歉。
最后她说，请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下她的孩子。
我竭尽全力，可她还是没了。
雷雨最激烈时，辛少阳眼中泛红，手中长剑划破了我的脖子，鲜血汩汩，顺着剑身滴落在襁褓上。
在他心里，我永远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啊。
五
那个孩子，辛少阳给他取名辛慕寻。
阿姐死后，我与辛少阳仿佛成了死敌，他不让我靠近阿寻半步，提防得人尽皆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熙和十六年的秋天，皇帝遣大公主和亲北燕，满朝文武中，只有辛家反对。
大公主慕容疏，乃是辛少阳的表妹。
可旨意已下，更想不到的是，远在西疆的镇国将军辛淮霁本就已身负重伤，听闻此事后，竟然郁郁而终，一时间西疆陷入危难。
陛下派辛少阳返回西疆。
天子荒唐，他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辛家有十万幽云骑，先忠于天下，而后忠于君。
皇后已逝，太子被禁，公主和亲，将军身死，如今唯一一个同辛家关系匪浅的，只有辛少阳。
他若去了西疆，生死难料。
况且我太了解辛少阳了，他恨皇帝比恨我深。
君要臣死，臣不愿死。
辛少阳出征前夜，我带了践行酒去见他。我们之间向来沉默的时候多，便只是一盏接一盏地喝着，直到酒壶空空，我才开口说道：“辛少阳，我不想你死。”
他与我对视，眼中有几分迷离。
“我不会让你死。”
我在他的酒中放了药，不过半刻钟，他便昏了过去。
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我用玄铁打造的链子将他锁在屋里，遣散了将军府大半的仆人。我命侍女易容成我的模样，在府中布下了无数密探。
夜深沉，我抹去红妆，穿上辛少阳鎏金制成的铠甲，戴上玉面。所幸我的身量高出寻常楚都女子太多，与辛少阳差不了多少，而辛少阳打仗时常佩鬼面，被西疆人唤作“恶鬼”。
也许很少有人记得，楚氏在开国之时，以常胜军功封侯。
我不怕辛少阳不配合，毕竟这将军府里还有一个稚弱的阿寻。
从今以后，我就是辛少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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