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母亲(6)

        他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想想，嫁人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绒花的父亲是个吃财政的工人，家庭氛围再不济，也月月有个麦儿黄。

这样的母亲(6)

        记得最早见到绒花时她还是个孩子。虽然瘦弱、沉默，但勤快、麻利。假期和周末的早晨，天不亮就起床。首先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秋天麦地里的果树上结了果，她总是挑最熟的来洗得干干净净，有客来就爽爽利利地端上来。吃不完的就把它切片晾成果干，到了冬天没有新鲜水果时再拿出来招待客人或家人当零食。春天家中时不时有几枝桃花，杏花出现在花瓶中。给这个缺少欢声笑语的家增添了几分生机和温馨。沙枣花盛开的五月，她总是找闲服的时光到屋西面的树林里折几只沙枣花，让枣花香弥漫了整个院子。

        绒花做饭更是没得说。才上初中就能把各种家乡饭做得色香味俱全。记得有一次她从菜园中寻得两个胡萝卜和几根香菜。张云坐在她家院子里冷眼瞧着，心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这个小丫头片子能做给她妈做出啥美味。只见绒花，对着这两个胡萝卜和几根香菜愣了一陈神。然后拿出面盆搅上面糊，胡萝卜切成细丝，香菜切成段，打上一个鸡蛋，放上盐搅匀。给她的全家做出了香喷喷的煎饼。看着烙得两面金黄，香气扑鼻的胡萝卜煎饼张云有些傻眼了。看不出她还有这能耐。正在他愣神时，绒花用她最喜欢的青花瓷盘子盛上切成扇形的煎饼悄悄地放到了他的手边。小声说:"你要不嫌弃，就尝尝。"然后又面带陶醉的幸福投入地做她的煎饼。另外一个灶上早已搭了锅，开始烧小米稀饭，还放上几颗红红的小枣。张云看着她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操作。寻思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懒妈的孩子也早当家。

     

这样的母亲(6)

        再后来绒花糊里糊涂地嫁给了他。他糊里糊涂地娶了绒花，但只给了她痛苦。但不敢再细想，一夜唉声叹气，辗转反侧。天亮前，他下定决心天一亮就去找绒花。要绒花留下来和他一起住新楼房，过好日子。不让她再回到穷山沟去受罪了。

        起床后，他刮了胡子。找出前几天准备相亲时穿的新衬衣。老了，老了，还挺紧张。他又坐到沙发上定了定神。然后郑重其事地出门。

        推开门的瞬间他愣住了，绒花正面带微笑地站在门外。四目相对，绒花不再是过去怯怯的眼神，不再瑟缩着身子。而是换成了一脸的平静，一脸的淡定。这完全打破了张云的预设。20年了，岁月这把杀猪刀已经在绒花的眼角割出了一条条皱纹。但她的精神状态远远胜过20年前。她略施粉黛，眉毛修得像柳叶儿，还画了精致的口红。头发也高高的盘起，一身略衬身材的民族服饰，竟如她母亲当年的气质。

     

这样的母亲(6)

      张云机械地从头到脚，从脚到头观察绒花。他难以相信这是20年前活地那么憋屈的她。倒是绒花先开口了:"我们进去说吧！"张云木纳地跟在绒的身后。走到了他们曾经的客厅。坐定后有千言万语他竟不知从何说起。弊了好久才挤出一句:"这回不走了吧！就要搬迁到新楼房了，国家还补给我20万。我想把过去欠你的补回来。

        绒花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咱们不存在谁对不起谁，谁欠谁。我走时孩子那么小，这一家老小都扔给了你。这二十年谁都不容易。我懂你的意思，你现在条件比我好，让我留下来享享福。其实我现在的丈夫，小姑子，儿子让我知道了啥叫幸福。我丈夫人老实，憨厚。但他知道做饭时做我爱吃的家乡饭，吃饭时往我碗里夹我爱吃的菜。农闲时天天给我盘头发，手头再紧也会在赶集时给我买卡子。地里的活他尽量全包，家里的活抢着干。冬天农闲他给我炒我爱嗑的五香瓜子，夏天他学着城里的小姑子给我买防晒霜。我的小姑子是大学毕业的公务员，我在她哥最难时嫁给了她哥，而且坚决支持她读大学。她教我化妆，保养，穿衣搭配。还带我上城里做美容，上酒吧喝洋酒。我这辈子的第一束花是她在三八妇女节时送的。第一次生日蛋糕是她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第一支口红也是她给我选的……她还告诉我要学会爱自己，不光要活着，而且要努力活得精彩。儿子在姑姑的影响下爱学习、懂事。我过完年就要搬去城里了，我和一个姐妹来了个手工绣纺，看我衣服上的绣花就是我自己手工绣的……"那陶醉的神情，真美！没有人会怀疑她的幸福是编的。

        王婶的后事处理完的当天，绒花收拾东西毅然绝然地走了。大家也都要离开这个有故事的地方了。走吧！走吧！生活就是这样无法预设，且行且珍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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