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

小宝遇见一个人就问：你坐过飞机吗？

摄于南京先锋书店

他问总是坐在门口凳子上的糊涂爷爷，“糊涂爷爷，糊涂爷爷，你坐过飞机吗？”

“啊？”糊涂爷爷很慢很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小宝，两只手依然搭在拐杖上，除了头转了一下身体的其他部位就好像被定在了那里一样纹丝不动。

“你！坐！过！飞！机！吗！”小宝故意喊得又慢又响。

可是糊涂爷爷好像还是没有听清，眼神空洞茫然地看着小宝，那样子仿佛都快要睡着了。

小宝感觉有点扫兴，心想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有坐过飞机。

他一脚把面前的一块小石子给踢飞了，带起来一阵泥土。

然后他就看到了傻二，村子里的每个人都这么叫他。

傻二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好几撮都纠在了一起打结了。傻二的脸也总是黑黑的，除了嘴巴那一圈是光不溜秋的，看见谁都会舔着脸嘿嘿嘿地傻笑个不停，露出满嘴的大黄牙，笑得满脸的褶子。

他总是去捡地上的烟头，捡到一个就躲到一旁的角落里拿嘴噘着。他没有火机，就是噘着吸。等把烟嘴都噘烂掉的时候，就再去捡下一个烟头。

现在他刚从地上捡起一个还剩半截的烟头，看着小宝在他前面蹲下来盯着他看，于是又嘿嘿嘿地对着小宝笑。

小宝问，“喂，傻二，你有没有坐过飞机？”

“唔坐过，坐过。”傻二点着头，把刚刚捡到的烟头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衣服口袋。又说了句“坐过”。

“真的？你怎么可能坐过！”

“坐过，坐过。”傻二又小心翼翼地把烟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叼在了嘴里。

“嘿，小宝怎么在跟傻子说话呢！你们快看！”长得最高最壮的铁牛兴奋地指着小宝和傻二对围在他身边的几个人喊，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小宝就站起来向铁牛他们走去，听见傻二还在那说“坐过，坐过”。

“铁牛，你有坐过飞机吗？”小宝问铁牛。

“飞机？哈哈哈哈！”铁牛笑得身子都扭了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身边的另外一个人，“问你呢，你坐过飞机没有？”然后又大笑了起来，好像真的有那么好笑似的。

被拍的那个人前一秒还处在惊愕当中，现在也反应过来了，“没有！没有！我没坐过！”然后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甚至比铁牛还要夸张。

“我也没做过飞机，谁他妈坐过飞机了！”铁牛做了个夸张的动作，似乎还在强忍着不笑喷出来。

“我倒是知道打飞机！经常打！小宝你打过没有？哈哈哈！哈哈哈！”铁牛已经笑得不能自已了，其他人也跟着笑得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就差没在地上滚了。

小宝低头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停下来。

小宝又问弯着腰嘴里不停“咯咯咯”地叫唤着的李奶奶，“李奶奶，你坐过飞机吗？李奶奶。”

“小宝啊，有没有看见我那只小公鸡？每天早上叫你起床的那只？”

“没看见。”小宝摇摇头。

“哎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李奶奶继续“咯咯咯”地叫着，往南边去了。

小宝又问从地里回来准备回家的张伯伯，“张伯伯，张伯伯，你有没有坐过飞机？”

张伯伯一只手搭着肩上的担子，一只手从前面的挑子里拿出两根又长又直的黄瓜，“喏小宝，把这个拿回家给你妈凉拌去，刚摘的新鲜的很！喏，快回家去吧！”

小宝接过那两根黄瓜，用衣服使劲蹭了蹭，拿着才不那么刺手。

“放学这么久又去哪里野了这么晚才回来！”小宝的妈妈正在忙着锅里的东西，看也没看小宝一眼。

“妈妈，你坐过飞机吗？”

“没坐过，你今天的作业是不是还没做完？”

“那爸爸呢？爸爸坐过吗？”

“也没有。快，小宝，帮妈妈把那个碗拿过来。”

“妈妈我跟你说，我今天看见一架飞得很低很低的飞机，就在我的头顶！那么低！”

“把这个先端过去，小心别烫到了！”

“那架飞机从我头顶飞过去的时候好像还停了一下！后面还拖着一条白色的尾巴！”

小宝小心地接过妈妈递过来的丝瓜汤。

“我都看见飞机上的窗户了！”

小宝本来想说这句话的，但是没说。

他们肯定都没坐过飞机。小宝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