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散文

父亲的城

2016-10-21  本文已影响0人  庄秋水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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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自从那年夏天大病了一场,75岁的老父亲明显憔悴了。

两个月没回父母家,推开那扇熟悉的朱红色大门,这个在冬日里更显寂静的小院依然是那么的整洁。

母亲正吃力地弯下腰洗涮,父亲坐在里间的炕上沉思,像一只打盹的老猫。看见我和孩子进屋,他那病愈不久有些苍老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去年六月中旬,父亲因突发心肌梗塞住进了医院,之前父亲尽管有十几年脑血管老毛病,但他那庄稼人结实的身板和闲不下的性情,让七十高龄的父亲看起来比同龄人精神不少。他常常步行去很远的市场买肉粮,交水电费这样的琐碎事情也很少麻烦儿女。

父亲的病来得迅猛,很快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全家人都焦急地守在医院。清醒的时候,他总不好意思地嘴唇蠕动着小声对我们说:“唉,看把你们给麻烦的。”治疗几天不见好转,哥哥姐姐们带着父亲转入了银川附属医院。因为带着小孩不方便,我只好留在家里,不停地为父亲祈祷 。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怀着忐忑而复杂的心情,回忆起小时候,过往的那些画面一遍遍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02

我出生在乌兰察布市一个山青水秀的小村庄。父亲念过高小,算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二十多岁在地质队上了班,后却因为一些缘故离开了单位。每每说起此事,父亲总满脸遗憾地说:“当时怪自己没主见,把好好的工作扔了,要不咱们一家人怎么过得这么难呢?人啊,一生中大的机遇就一两回,错过了就永远失去了。”

父母亲成家后,养育了我们七个儿女。那时农村实行“大集体”,家里孩子多劳力少,生活贫困,父亲为多挣几个工分,只好到镇里赶大车,一年到头几乎回不了家。母亲一个女人家既要参加劳动,又要照顾孩子们,起早贪黑,落下了不少毛病。

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父母坚持供出了三个读书人。后来因为照顾儿女,父母又变卖家产从故土搬迁到离家遥远的小城。要养家糊口,父亲只好干起了钉鞋的营生。冬天寒风刺骨,粗糙的双手冻裂开了小口子;夏天烈日当头,父亲一针一线地缝补着别人的旧鞋。

父母无言的希冀并没有让我奋发图强,我沉溺于电视剧和年少的幻想中,糊里糊涂地渡过了初中时光。我记得有一次父亲终于发了火,给我扔过来一个旧塑料袋,狠狠地说: “不好好念书,去捡焦炭去,叫你看看受苦舒服不!”我一个人拎着黑乎乎的袋子,满含着委屈的泪水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通往焦化厂的路上,最后只捡了少半袋炭硬着头皮回了家,父亲的气已经消了,但那件事似乎让我明白了些什么。

父亲干活总骑着一辆二手老旧的自行车, 在六五四住的那几年,他驮着重重的家具都要爬上一个大坡,有时实在骑不动了,车胎也烂了没气了,就一直喘息着缓慢地推着走,那个在黄昏里疲倦归家的身影是我最大的依靠。而每每母亲把带着汗味的学费递到我手中时,我的脸总会莫名地发烫,我还是没能做好我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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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靠着父亲的勤劳和母亲的节省,家里买了房子,办理了社保,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父亲的身体却不那么硬朗了,经常为儿女杂七杂八的事情操心,儿女却无暇顾及老人的感受。

父亲是个老烟民,虽然医生没少告诫过他,但戒烟几次总以失败而告终。来城里二十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一直困扰着他,在与母亲对往事的争执中,常常一根接一根抽着廉价的香烟,有时还不小心会烧坏东西,为此没少受我们的责备,也会在偷偷拿烟时被发现像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地笑笑。在烟雾缭绕中我常常看到他无奈的神情,还有一丝未曾言说的思乡之情。

父亲躺在医院的几天几夜,身为子女的我才感觉到亏欠老人的太多了。我常常在黑暗中祈祷,祈求上天能给老人多些时间来享福 。也许是上天怜悯,在重症监护室呆了几天后,父亲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那天下午,我们一家去探望父亲.在一个六人间病房里,我见到了瘦削的父亲,当时他手臂上扎着输液的针头,正虚弱地靠在床头。我问:“大,好点了吗?”“好点儿了。”父亲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姥爷,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六岁的女儿为父亲仔细掖了掖被角。平日里饭量很大的父亲这几天只喝些稀粥,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想想平时,老人此刻还在路边的棋摊上和人兴高采烈的下棋呢,我内心不禁涌起一阵酸楚 。

04

刚上班的那几年,我很少回家,也与父亲很少交流,一方面怕老人为我的婚姻大事担心,另一方面害怕听到家里的争吵。就连过年过节放假,我也逃也似的早早回到了单身宿舍。现在想想,自己的自以为是错失了多少和家人相处的美好时光 。

成家生子后,我渐渐体会到了日子的艰难,以及养育孩子的重任。每次回家,父母笑呵呵迎出来,拿出准备好的吃食款待我和孩子,当我遇到难事的时候,父亲总安顿我:”别怕,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的。”带着亲情的温暖和安慰,我似乎一次次有了应对困难的勇气。我开始慢慢理解父亲,其实父亲的城中也许没有许多的财富和权力,更有着力所不及的无奈,但有一片永不退色的爱的天空,这份爱不会随着岁月的变迁而消融,会一直伟岸下去。

父亲的"急性子"和"直脾气"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出院后,父亲性格好像更加倔强了,常常和家里人一言不合会莫名的激动生气。

这次回来,我与父亲又因为一件小事争执了几句,父亲大声冲我喊道: "你就不能听我的,我活一辈子了,就你们说得有道理。”从我离开家在外生活以后,父亲就不对我发火了。我登时心里有些委屈,但很快平复了情绪。想起大哥提醒我的话,对待老人和孩子,不能死拧着评个对错,要顺着他们的心意来。想想也是,当儿女的连一句言语都不能让着父母,还谈什么孝顺呢?何况我们的所谓道理未必就是对的,难道他们操劳一生的丰富经验还比不上我们那点浅薄的处世哲学?我们总希望父母陪伴我们到地老天荒,可我们何时低下身来俯就老人真正的需求呢?

争执归争执,父女俩很快恢复了融洽。走的时候,父亲带着家里的老狗又把我们娘俩送到了车站,父亲从兜里掏出仅剩的几块钱给女儿买了吃的。

冬日午后的太阳照耀着街道,让人感觉到暖洋洋的,我看见父亲的棉袄没有扣扣子,细微的风将他的衣襟吹开,我伸手合上他的衣衫,叮嘱他要注意保暖。父亲笑笑说没事儿,那自信的神情让我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他。车发动了,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我的心再一次如潮水般弥漫开来。以后,一定要常回家看看。(写于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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