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打囤

农历二月二，风俗很多，各地不一。这一天也是年节结束，劳作上工的日子。习俗中，我大多不喜欢，只有“打囤”，萦绕了沉郁又明快的情感，每年这天，丝丝缕缕，轻烟一般，飘在眼前。

陆游有“遥闻远处打囤声”的诗句，元初赵孟頫提到“散灰沿旧俗”的说法，谚语“二月二，打个雷，好兆头。打囤子，爬高楼，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流传很久了。看来，打囤存粮，是历史上坚固的愿望，吃饭一直是最根本也是最难的问题。

习俗的“打囤”，农人把昨天的，或是更早的烧火的草灰，备好。二月二一早，不用上坡，用簸箕盛了灰，不能盛多，以手敲打箕背，草灰细而均匀落地，人转着圆圈（囤的形状），一个囤就画成了。也用铁锨，方法类似，用铁锨更容易把“囤”打“圆”。

囤的真实材料是用竹篾、荆条、稻草编成，也有用席箔的。1980年以前，盛粮食都是用囤。囤也是一个叫人喜爱的名词，起乳名就能看出来，我家前邻的兄弟，圈囤、安囤、仓囤，名字听起来就厚实温暖，亲切如风。

我小时候，春风刚起的当里，早晨未醒，就听见“嗒嗒，嗒嗒”的声音，时高时低，时急时缓，时断时续。不明就里，起床后，一个个草木灰圆圈在院子里，直径三五米，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一天，噢，春天的劳作要开始了！吃完饭，挟了书上学，一出大门，一个更大的“囤”安在宽敞的屋前，我细细欣赏，啧舌，这么大的“粮囤”，真结实标准啊！

我起床后父亲就上坡了，每次都是。说真的，我从未见父亲“打囤”的真实情景，但这情景，以致细节，却又真实在我的脑子里，从来没有“虚”过。我见过别人打的“囤”，这草木灰的“囤”能保持一两天，比上我父亲的，没有！父亲是一个工巧踏实的农民。

关于二月二“打囤”，说法大多是寓意丰收，喜庆的盼望。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打上这草木灰的“囤”，是一种提醒，提醒人要勤劳，加油干，这么多这么大的“囤”等着要粮呢！一个人在“打囤”时，肯定要思考的，要计划的，要给自己鼓劲的，这一个个“囤”，是在询问人的心呢！

现在农村的这一天还“打囤”吗？年轻一些的人大概不会这样了吧。年代变了，心就会变，人的愿望已不是“粮满仓”了，人的恐惧也不再是“囤里无粮”了。虽然，从客观来说，从全局来说，粮食的事，仍然是紧要的事！

今早晨，天刚亮，看日历，是农历二月二，忽然，我又听到了“嗒嗒，嗒嗒”敲打簸箕的声音，清晰，亮堂，隐约，断续。故去的父亲的身影就又在眼前了，端着簸箕，面孔不很清晰，步子却紧凑，那草木灰，均匀如线，写在地上，一个温暖希望的“囤”，就真实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