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没有错（十四）
高一-第三月-高炎的故事
微梁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冰凉的药水顺着针管一点一滴的流进他的身体，有些寒冷。
他摇了摇脑袋，却怎么也记不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高炎的光头已经长出了一丝丝微黄的嫩发，像是荒芜的沙漠经历了无数的岁月，终于进化成了最原始的草原。他匍匐在床头，口涎从嘴角流到了手臂上，他又吸了一口，把将流下去的一半涎水又吸了回去。
微梁怕口涎影响他睡眠，从床头柜上抽出一张卫生纸，折叠起来，卷在手指上，小心的吸着他手臂上的口水。
微梁看着梦乡里的高炎。他曾说自己要当一个男子汉，用他健壮的双手保护自己的母亲。那个年轻的女人总是在外工作，一年只有一次机会回家，他从小到大的家长会都是爷爷参加的。但是，他并不恨他的母亲。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她母亲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或许连她也不知道。他只是偶尔听到一些传言，还有爷爷和母亲的吵闹。
二十多年前，高炎的母亲还是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女孩。在和爷爷的一次争吵后，便离家出走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几年里一点音讯都没有。而当时的爷爷都已经要当这个女儿不存在了，直到某一天，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回来了。
那是一个鸡犬不宁的夜晚，挺着大肚子的母亲被爷爷勒令跪在祠堂前。他拿着一根粗大的柳条，在所有族人的面前，一下一下抽打着母亲的后背。奶奶在族人的拉扯下哭成了泪人，一些疼爱母亲的叔伯也流下了眼泪，一边劝说着爷爷，毕竟是有身孕的人，打坏了身子可就一辈子都废了。爷爷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柳条一下又一下的反抽在自己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怪自己的管教不严。
一夜过后，爷爷苍老了很多。他把老母鸡杀了，又去屠夫家买了猪血豆腐和猪肉。他还是爱着母亲的，就算她再怎么不好也还是他的女儿呀。只是，他和她之间的话语越来越少了，这件事情成了横埂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一辈子的芥蒂。
十一月下旬，高炎呱呱坠地，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但这个生命的诞生没有迎来任何亲人的祝贺，他只能偷偷地在那小小的房子里呼吸着。爷爷其实是很开心的，他那天一个人喝的伶仃大醉，他拿出了存了五六年的自酿酒，他有大孙子了。
一年后，母亲离开了家。高炎在爷爷和奶奶的抚养下逐渐长大。
她回家的次数很少，每次都会给高炎买很多漂亮的衣服，上穹这个城市从来没有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她会带高炎出去玩，她教高炎穿衣打扮，教他整理衣物，然后，她又悄悄的在夜里离开。每次离开，高炎总会在桌上看到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苹果下面压着他的零花钱。
小学的时候，高炎喜欢上一个漂亮的小女生。她穿着当时很少见的连衣裙，像个小公主一样。高炎穿着妈妈买的小西装，胸前打着漂亮的蝴蝶结，像一个小小的绅士，他们两人在班里被所有的男孩和女孩羡慕着。他们也彼此喜欢着对方，只是懵懂的他们不懂得爱情。高炎总是在放学后转好几个巷子才回家，只因为想在她家门口看她一眼。很久后的某一天，他告诉微梁，他又去了那里看她一眼。只是，她不再是小时候的样子，她学习不好，早早的撤学外出务工，而他已经是个高中生。
初中的时候，高炎已经长成了一个帅气的小男孩。配上母亲买的衣服，活脱脱的一棵校草。那时候，他吸引了很多女孩子的喜欢。于是，某个暑假，他带了一个女孩子来家里玩。奶奶很开心的招待她，他们一块在长满四叶草的田埂上玩耍，在荒芜的田地里打滚，在花丛里捕捉蜂蜜，在梧桐树下偷偷地亲了一下嘴。他们以为这一切都不会被人发现，却不知道爷爷已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夜晚，高炎跪在了家族的祠堂前。爷爷把高炎凶狠的骂了一顿，他把高炎母亲狠狠地骂了一顿。直到他最后骂不动了才点燃了香，让高炎跪在祖先面前好好反悔，并发誓读书期间再也不谈恋爱。
祠堂烧的香很粗很长，一根可以燃烧三四个小时，高炎这样一跪就跪到了凌晨。
从那以后，高炎再也没有带过女孩子回家。他认认真真的学习，顺利的考上了上穹高中。
过往的色彩渐渐褪去，只留下泛黄的记忆，让人长久回味。回忆好像我们把自己从最亲密的朋友变成了遥不可及的风景，总能感觉情绪和旋律一起流过的时候，整个世界变得特别的寂静，那种单调的曲调，顺着呼吸一丝一缕地渗入心里某个不轻易触碰的角落。
“啪…”清脆的响声是高炎与微梁的掌击。高炎拍飞了他的手，一脸嫌弃的看着微梁。
“变态，”高炎将手臂的口水往衣服上蹭干净，“你这眼神太恶心了。”
“……”微梁拉回记忆，“怪我咯，还不是看你可怜嘛。”
“额，恶心，你不知道你刚刚看我的眼神。妈呀，绝B是那种恋人的眼神。”高炎身体故意哆嗦一下，“我这人不好这口。”
“得了吧，我也不好这口。”微梁扭过头去，45°角望着天花板，“还不是怪你和我说过的你那些事。”
“我这人心肠软，就见不得人难过。”微梁假装随意的说到“我可是很在乎你的哦。”
“哎呀，哎呀，酸死我了，我这大帅哥今天还是第一次被男生给表白了。”
“去死，表个屁的白，不过，谢谢你把我送过来。”
“兄弟之间这种事情就不用说啦。”
“嗯嗯，你说的哟，兄弟之间就不说客气啦。”微梁顿了顿，“所以，下半个月的伙食费就靠你接济了。”
“靠，我不认识你。”
“看看，你的狐狸尾巴露了。”微梁带着一丝邪气的微笑道，“谁让带我来医院的，谁就负责我以后的伙食，这个月的伙食费都付了医药费了。”
“得…，你就陪我吃半个月方便面吧，哈哈……。”
“不介意，你吃啥，我也吃啥。”
“好，你给我等着。”高炎坏笑的看着微梁。
微梁打完了三瓶点滴后感冒就已经彻底的好了。他赶紧交了医药费，飞快的跑到旁边的公共厕所。三瓶药水下去，他早就憋的受不了了，如果再来一瓶可能就要尿床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小姐再也没有出现。高炎凭借着妹妹多的优势硬生生的凑齐了两个人的饭钱。微梁不知道他怎么弄到的请假条，经常傍晚一块出去吃快餐。
微梁每次都是吃完晚饭就回来了，而高炎都是叫微梁先回去，他第二天早上才一脸疲倦的回学校。微梁不仅不用担心饭钱反而吃得比以前更好。用高炎的话说:
“病人初愈就应该多补补。”
随后几天里，微梁发现高炎和小乔都有些鬼鬼祟祟的，同样的还有一批男同学，不知道高炎怎么认识的，有好几个班级的学生，他们面相都不是很和善，说话还特别的暴躁。微梁告诫了高炎和小乔好几次，也问过好几次。他们都瞒着微梁，只是说，放心就好。
微梁见劝不动他们也就不再管了。只是，他经常看到他们两个上课睡觉，心里有种预感。这样下去，肯定会有事发生的。
他没想到，事情发生的那么快。高炎和小乔差点被勒令撤学，而事情居然和自己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