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馆幽记 第十三章 织梦蛛
织梦蛛：你还记得童年奶奶的桂花糖吗？
高一升高二的暑假早晨，叶俊儒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听到电话响了，接着是一阵脚步声，有人接了电话。
过了一阵后，叶母敲了门：“儿子，我跟你爸马上要出去，你自己解决早餐哈。”
俊儒嘟囔着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已经九点多了。
走到客厅，发现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坐那里看电视，俊儒这才想起父母都出门了。
没办法，简单洗漱之后，俊儒拿起叶母留在饭桌上的钱，去楼下吃了个早餐。
吃完早餐出门，俊儒晃悠着正想回去，突然瞟见马路对面有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俊儒，她朝他招了招手。俊儒走了过去。
“奶奶，你怎么来了？”俊儒看着眼前这个花甲老人问。
跟记忆中的奶奶相比，眼前的奶奶变了很多，她现在满头白发，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还长了好多老年斑。
以前总能看透自己的小把戏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烟雾，浑浊不堪。
奶奶原本挺直的背也弯了下来，佝偻着，只到俊儒的肩膀。
她瘦了很多，小小的，衣袖空落落的，仿佛风一吹就倒。
“我不来，还等着你来看我吗？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这么多年了也不去看一下奶奶！”
老家怎么比得上城里好玩，俊儒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这不是学习太忙了吗？奶奶，咱快回去吧，这里热。”
“回去什么？我这次来是专程带你回去的。跟我去乡下住几天，陪陪我这个老人家。”
俊儒不忍拂了老人家的意，只好连连点头：“我跟我妈说一声吧，不然她回来发现我不在要担心了。”
“不用，我过来的时候跟你妈说了，她也答应让你在我那住几天。”奶奶摆摆手说。
既然奶奶都这么说了，俊儒只好飞快地上楼收拾了几件衣服，背着个小双肩背包就跟着奶奶坐上了回乡下的公共汽车。
其实说起来，俊儒的老家并不远，只要三个小时的车程。
一路颠簸，俊儒终于来到那个记忆中的小院门口。
在俊儒一岁的时候，叶母突然决定要自己创业。
叶母是个好强的人，就跟奶奶一样。俊儒的爷爷很早就过世了，俊儒的奶奶自己一个人拉扯大了几个孩子。等俊儒母亲，也是最小的女儿成家后，她自己就住在乡下老家安度晚年。
由于要创业，叶母并没有时间照顾孩子，于是，俊儒被送到奶奶家，在这里住了十二年。
还是那个熟悉的小院，本来简陋的栅栏院门更加破旧。
走进里面，院里的植物比以往的更加茂盛，除了奶奶种的花草，各种不知名的野草也生机勃勃，展现自己顽强的生命力。
奶奶一直是干脆利落能干的人，以前的她是绝对不会让野草疯长的，俊儒看着奶奶瘦小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奶奶已经老了。
顺着青石板路向屋子走去，熟悉的景物似乎让俊儒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他最快乐的，最无忧无虑的童年。
院角的那口水井，幽幽地藏着夏天的回忆。
酷热的盛夏，吃过午饭，奶奶便将西瓜放到篮子里吊下井中，让冰凉的井水浸没西瓜。水井就是那时的天然冰箱。
等到傍晚，吃过晚饭，天边的红霞十分灿烂的时候。奶奶把西瓜从井里捞出来，切开当做饭后甜点。
泡了一个下午的西瓜，井水的冰凉已经渗透到西瓜深处。咬一口下去，香甜多汁，又凉爽异常。身体的暑气也被这一口西瓜清洗一空......
井的旁边是一棵龙眼树，听奶奶说，这树是爷爷年轻的时候种的。龙眼树每年都会结龙眼，不多，个头也不大，但是果肉晶莹剔透，很甜。
龙眼成熟的时候，俊儒都会搬张凳子，爬上这棵不怎么高的龙眼树摘龙眼。
爬上树，先不急着摘，而是找根顺眼的树枝坐着，捞一把身边的龙眼，边摘边吃。树叶浓密，遮住大部分的阳光，偶有光斑照射下来，也不感觉到热。半天下来，树下都是龙眼壳，奶奶看到会骂上几句，但是俊儒知道，奶奶没有生气。
“儒儒！”奶奶在叫他。
俊儒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诶，来了。”
进到屋子，奶奶正在厨房的砂锅前搅着什么。一股香甜的气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是桂花的香味！
差点忘了，奶奶最擅长的，就是那美味的桂花糖。
“儒儒，你帮奶奶去摘点桂花。”
俊儒应了声，转身出了门。
奶奶的桂花树就种在院子前面。现在还没入秋，五六棵桂花树也只是零星地开了几簇小花，这不禁让俊儒回想起秋日的光景。
到了秋天，桂花都开了，金灿灿的一树，散发着香甜的花香。小小的花朵簌簌地落了一地，就像是黄色的地毯。就连路过的人们都能闻见桂花的香气，忍不住探头向院子里瞧。
这时候，奶奶都会带着俊儒采桂花做桂花糖。
奶奶的桂花糖是乡里出了名的，香甜可口，颜色金黄诱人，吃进嘴里就是满口浓郁的桂花香，没有丝毫的苦涩。
许多人家要招待贵客，都会找奶奶讨点桂花糖。桂花糖可以做桂花糕、桂花汤圆等美食，就算是泡水，也是极好的。
现在回想起来，童年的记忆都围绕着淡淡的桂花香，和桂花糖甜甜的滋味。
看着眼前的桂花树，不知为何，俊儒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发生的事。
那是中秋前夕，一入往常一样，奶奶带着俊儒摘桂花。那年的桂花开得特别好，香气扑鼻，色泽诱人。摘着摘着，俊儒突然看见一大簇桂花后趴着一只大蜘蛛。
俊儒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蜘蛛，比自己的手还要大，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在贪婪地吃着桂花。蜘蛛，俊儒见过不少，特别是在乡下这种地方，但是如此大的蜘蛛，而且还是吃桂花的蜘蛛，俊儒还是第一次见。仔细瞧瞧，蜘蛛身上还有网状的花纹。
蜘蛛身上还背着蜘蛛网，这倒是个新鲜事。俊儒喊了奶奶过来看。
“呦，这么大的蜘蛛呀！”奶奶也有些吃惊。
俊儒看着好玩，就想捉住这只奇怪的蜘蛛给小伙伴们看看。奶奶发现了俊儒的意图，连忙制止他。
“儒儒，万物有灵，你看她吃的多开心，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来，跟奶奶去那边摘，晚上给给你做桂花糕吃。”
听到有桂花糕，俊儒转头便忘了这只蜘蛛，只想着美味的桂花糕去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那样奇特的蜘蛛了。
奶奶又喊了俊儒，俊儒才从回忆中出来，连忙摘了一小把桂花进了屋子。
屋子里奶奶的桂花糖快熬好了，只等着撒上一些新鲜的桂花就能出锅了。奶奶嫌他碍事，便将俊儒赶出了厨房。
俊儒没办法，只好搬张椅子坐在门口。
正是正午，太阳正烈，然而奶奶家树荫围绕，丝毫感受不到热气，偶尔有阵微风，还带来丝丝凉意，俊儒靠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屋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俊儒直起身子。那东西很快就溜走了，俊儒只来得及看见她的腿和似曾相识的花纹，那是只蜘蛛吗？
想着想着，俊儒就在微风的吹拂下睡着了......
小馆。
“事情就是这样，大师，你说我儿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卖早餐的老板看到他一个人跟空气说话，还拿着包走了，我觉着不对劲，就马上来找大师了，我儿子是不是遇到危险了！......”眼前的中年妇女潸然欲泣的跟师父说。
“这倒不至于，这对令公子来说倒是好事。”师傅不紧不慢地说。
妇女有些吃惊地看向师父：“大师，这可怎么说？”
师父没有回答她，只是说：“下午你过来接你儿子吧。”
妇人听了便是狂喜，一个劲地道谢。
好不容易打发了妇人，师父带着我来到一个老房子前。
走进去，就能看到一个少年在廊下睡着了，四周围绕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再走近些，我突然发现少年的头上趴着一只大蜘蛛，硕大的肚子上有网状的花纹。
“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美梦也该醒了吧。”师父说。
只见那只大蜘蛛缓缓立起身子：“吃了这么多年的桂花和桂花糖，总该报答一下她的恩情，可惜以后怕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蜘蛛从少年头上下来，似乎还在咂咂嘴巴：“他就交给你了，我也该走了，去找下一个好吃的了。”
......
俊儒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梦见了吃西瓜，梦见了龙眼树，梦见了桂花和奶奶的桂花糖，梦见奶奶边熬桂花糖边说，儒儒，我每年这时候都熬好桂花糖等你，可是你就是没有来看奶奶......
奶奶！
俊儒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在那个小院子里，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醒啦？”我笑着问。
少年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显然还是没能从梦中出来。
“这是哪？我怎么在这里？”俊儒问。
“这里是小馆，你晕倒在小馆附近，我把你带回来了，顺便通知了你的父母，等下他们就会过来了。”我嚼着果脯答道。
“小馆？我刚刚不是在......难道我在做梦？”
正当俊儒想不明白的时候，叶母过来了。
叶母一把抱住儿子：“儒儒，你可回来了，吓死妈妈了！”
俊儒不懂母亲在焦急什么，不过却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事情：“妈，我想去看奶奶。”
叶母的声音嘎然而止。
看着儿子认真的神情，说：“妈妈今天早上接了通电话，是你梁婶子打来的，说你奶奶昨天半夜起夜摔了。她一个人住，附近又没什么人，老太太躺在地上躺了半宿......”叶母说着突然有些哽咽：“好在你梁婶子大早上去找你奶奶，才发现，连忙送去医院。医生说要不是送去的早，你奶奶怕是要瘫痪了。”
叶母默默眼泪：“早上太匆忙，我也没有跟你细说......儿子，妈跟你商量个事，咱们把你奶奶接到家里来吧，那么大年纪了，自己住在乡下。要不是梁婶子，可能你奶奶死在那都没人知道。”
俊儒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脑海中又浮现起那个瘦弱的身影和桂花的香气......
“妈，这是应该的呀，我们必须要好好照顾奶奶，等下我就去医院看奶奶。”
叶母看他这样，连忙点点头。过了一会，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你说这也奇怪，我听你梁婶子说，她大早上跑去你奶奶家，是因为晚上做梦梦见你奶奶做的桂花糖了。说来，你奶奶的桂花糖可是乡里的头一份。这梁婶子醒来就感觉自己特别馋桂花糖，实在是忍不住，就一大早找你奶奶，想讨点桂花糖。到了门口喊人没应，就进去看了一眼，这才救了你奶奶。哎，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叶母后面说了啥，俊儒没有听见，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只趴在桂花从中的怪异的蜘蛛，现在似乎还能想起她身上的花纹，似乎冥冥中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