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漂:没有一个好身体就不要出去作
18岁以后,赚钱和读书成为我人生的两件大事。
我睁眼闭眼想得都是如何出人头地,如何努力赚钱。
我不懂人间悲欢,不懂享受人生,只会一往无前拼命,忘了停下来抱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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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下半年,我面临实习。期待已久的机会,可我却苦于找不到实习单位。
老师说可以推荐几个同学到云县大朝山水电站做文秘,当时我一心想去广东沿海一带“捞金”就放弃了。
几年后的几天,我才知道大朝山水电站是国有企业,我们学校的学生只有佼佼者和老师的推荐才能进去工作。
而我也因为自己“强大”的野心而错过了这份工作。
赚钱这件事,已经在我的梦里魂牵梦萦了很多年,我想努力改变家庭的现状,努力让自己的人生灿烂而美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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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的站票到雨中漂泊,注定了莞漂路途不会太顺利。
曾经有很多朋友对我说:“我们很佩服你,你敢想敢做、坚强勇敢”。
我无助地抱抱自己,这个世界但凡自己有几分希望,也不愿让自己活得像个男子汉。
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却偏偏选择靠本事吃饭。
这不是坚强,只是在和命运博弈。
拥挤的车厢,摇摇晃晃,透明的窗子里透着自己布满眼袋的深情。
周围的烟瘾君子们纷纷“扬眉吐气”。只有真正感受过烟熏雾绕痛苦的人,才会那么讨厌抽烟的人。
二十多个小时,不知道怎么在狭窄的吸烟区站到站的,年少轻狂倔强,完全不知没了站票可以缓几天再去,全凭一股作劲。
莞漂:没有一个好身体就不要出去作-03-
很多老家的人出去沿海地区打工都是进厂,理由是挣得多,供吃住,还有周末,比较人性化。
我到达东莞裕元工业区后,和姑姑一家住在了一起,那几日常听姑姑和我宣扬各种厂里的有趣事,大表弟和小表弟也都在一个班次,随时可以见面。
大表弟是我大姑家的儿子,小我两岁,每年过年回家时总见他玩弄着新买的手机,都是流行的“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每个月四千元的工资,他都要寄一半回家。
不出半年,他们家分给他的建房债务一万元早已被他还清了。
可以说,外出务工对我老家的人来说简直是太有诱惑力了,但毕竟打工不是长久之计,于当时的我来说只是一种短暂的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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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进了厂,开启了一天12小时站着上班,不停修鞋,不停干活,到饭点了就排着队去食堂吃饭,吃完再回来干活。
我常和表弟调侃道:“我们简直就是过着猪牛一样的生活”。每个月只有月底发工资时,才是最幸福的。
望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老人头的衬托下竟然也显得那么褶褶生辉。
我也亲眼目睹几个从云南过来的老乡因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和在应聘时把个人信息填错,而被主管大骂猪头时,我简直是无法忍受,可时至今日他那狰狞的面孔依旧在我脑海里徘徊:“你们就是猪,你们云南人就是猪。”
我也曾因为应聘文员而被一个四川女人嘲笑皮肤太黑,在众目睽睽下灰溜溜地逃了,乖乖地上着白加黑。
经历过世事苍凉,才懂人情冷暖,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想起了多年前爷爷的遗言:你的身体不好,不要老是到外面折腾,念个大学读个老师,嫁个人生个孩子才是你人生的归宿呐!
每当我想起爷爷那泣血椎心的话语时,自己就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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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的事太多,但能顺顺利利地完成的真没多少,这大概就是人生,我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我。
谁懂谁的不甘心,谁懂谁的不容易,有些话无论它能不能终了,听听就好。
七月的阳光很刺眼,整个工业区上空的空气总是灰蒙蒙的,让我惆怅不已。
即使在这样一个不利于健康的环境下,大家依旧过得开心,想念家乡的过桥米线,想念一出门就可以吃上野果的日子。
轰鸣的机器声,敲碎了我的梦,模糊的光亮挡住了真实,我才十八岁,为何就要选择这样的人生。
呕吐、晕倒,便血……似乎我所有害怕的东西都来了,它们不紧不慢地腐蚀着我的身体,惩罚着我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
人生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我承认自己的作茧自缚,但我否认命由天定。我想用自己的倔强击碎所有铜墙铁壁,黑暗之后定会有黎明。
看着每次发工资,钱都进了医院,我真得快要崩溃,问自己:出来打工为了什么?
“为了挣学费,给奶奶买吃的。”可你实现了吗?没有!
身体不好的人即使你换无数次工作,更改无数次理想,你努力想要让自己的野心和现实接轨,尽量让自己不要白日做梦,可生活依旧不会怜悯你半分。
莞漂:没有一个好身体就不要出去作-06-
我听惯了太多的嘲笑,讥讽如潮水全都向我涌来,连照顾好自己的力气都没有,还如何还击人生。
我也见过太多同龄人因被包养而月入万元时,也在嘲笑自己:别人有资格,而你呢?连当个站街女好像都没资格。
表哥曾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复杂,也很简单,他说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人,最终的结果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其实要改变我的现状很简单,找个愿意照顾我的男朋友,前提是有钱……
听着他那字字句句,我恶心的回过头看着车窗里的自己,万水千山、一路坎坷都已走过,又何必要去逼迫自己做不愿做的事,坚持下去,未来又能奈我何?
不论身处何地,遇到何人,我无非最怕就是生病,害怕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医院里,害怕自己氧气罩加身,却连父母都见不到。
我再也不去东莞了,我害怕那些陌生的粤语,害怕那凉薄的人情,害怕那复杂的世故。
好像一路走来,我都能想起自己与药相伴而行长大的日子,就连和爷爷最后的回忆都是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为我熬药,我对家的回忆也只是年幼时几经求治无门,爸爸后悔当初为何没把我遗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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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发肤,本受之于父母,我无力抱怨。这一生不求富贵,但求安稳遂愿。
长大后,越发能体会那些因病而被弃的孩子,有时候父母或许不是不爱,正因爱得太深,才想给孩子一个好的未来。
穷,限制了太多人性冷暖的想象,我还记得多年前和爸爸到邻市解放军医院求医的路上,他的眼圈红红的,舍不得吃饭,只为了给我买一瓶营养快线。
为了抱我去女厕所,卑躬屈膝去求病友,让我乖乖地喊人阿姨,虽然我期待过我妈因我病重而突然回来看我的场景。
但这二十几年来,从没有一次实现,即使有一年我和她在同一个城市,我躺在医院里打针、喝药,而她却在我三公里外开心地和海鸥合影。
我已忘却了太多伤痛的日子,已不敢再作践自己的身体,因为自己每住一次院,爸爸的白发都会白很多,他也要因此而失眠。
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就不要出去作,毕竟痛在自己,无人可以替代。
一点感念:
此刻我在昆明南火车站到大学城的地铁上。写完此文,已泪如泉涌,但还是用纸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把帽子低垂,拥挤的车上,我想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吧!我知道我触碰到了自己的痛,所以才会如此感性,我努力控制,努力把那些坏的情绪掩埋,无助地扬起头,告诉自己:没事,都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