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女人丨不如跳舞
2018年3月2日 星期五 北京 晴
不如跳舞文|东篱夕颜
图丨网
用这个方式相处/没有人觉得孤独/也没有包袱一一《不如跳舞》
1.
华灯初上,丁香又要出场。
她理好黑色舞裙上的细长流苏,用手轻拂一下腰间透明性感的薄纱,将金色系带的高跟鞋扣好,最后套上米色的风衣外套。
穿衣镜里,女人风华正美,身材妖娆,栗色的长发飘逸,皮肤还算饱满,眼角隐隐的纹路平添了许多韵味,这韵味是十八岁少女羡慕不来的,它是岁月荡涤时光流转的产物,如窖藏的酒,被年代沤出的浓香,这浓香,支撑她步步生莲。
丁香在群里发了最后一个“么么哒!",看无数飞吻的小豆豆从天而降,争先恐后似的,她嫣然一笑,拿包出门,沿逼仄的楼梯娉婷而下。
“姑娘,跳舞去。"门口的阿姨叔叔们围坐着聊天,看见她便打招呼,眼睛里燃着慈爱温暖的小火,这小火传递的是平静,让她的心稳稳的。
四十几岁的女人,还被称为姑娘,也只有这些父母的老街坊了,他们,差不多都是亲眼看着她怎样跌跌撞撞地长大,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在他们面前,她是个孩子,没有秘密,没有矫情,没有面对陌生人的那种空洞,她可以迈着大步,可以侃侃而谈,可以肆无忌惮整理滑落的肩带,可以尽情咧开嘴露出那颗煞风景的龅牙。
她像个孩子般笑,冲他们挥手,然后优雅地走向她的舞台。
他们望着她,羡慕她年轻健康的样子。
只是他们不知道,她笑里的羸弱。
2.
一个多月前她还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医院里。
她被诊断为子宫癌,是较轻的那种,但也要切除。
她其实是庆幸的,之前忐忑地猜测自己得了大病,她想到可能会化疗,会脱掉漂亮的长发,会被药物侵蚀成丑八怪,还可能会死。
医生告诉她只需切除子宫稍加调养时她几乎是欣喜的,她还可以美美地活下去,还可以跳舞,上天对她还是开恩的。
她的生活中不能没有拉丁舞,就像她不能没有骄傲。
她请闺蜜给她的手术签了字,静静地等待那场手术。
3.
同病房住了三个人,一个是保二胎的三十八岁的孕妇,另一个是子宫附近长了囊肿的十八岁的胖丫头。
孕妇和胖丫头都是健谈的人,她们之间彼此不认识又没有利益冲突,倒有些同为病人的相互怜惜,虽然有探究但又不触及深处,相处甚欢。
“姐,我猜你是搞艺术的或是跳舞的!"孕妇第一次和她聊天便直中要害。
“你眼睛怎么这么毒,厉害!"她心中窃喜,她承认自己表面的平淡下藏了虚荣。
“姐这气质在这摆着呢!这身材太好了,走路都带韵律!"孕妇又适时的加了一句。
胖丫头笑咪咪的,羡慕地看着她,她的心一下飘飘然了。她拿出手机,给她们看她穿各种拉丁舞服的照片和跳舞的视频,三个脑袋挤在一起,那两人不停地赞叹着,她的心里充满了简单的得意,那即将面对的手术的恐惧也淡了,小小的病房,成了她的舞台,她躲着护士,偷偷给她们跳拉丁,看她们的目光里的羡慕,似乎又找到了感觉。
当然只是短暂的,几分钟的,简单的几个动作,大家都是病人,还是更喜欢温和的相处方式,比如聊天,或一起慢慢散步。
孕妇的老公是个粗犷的男人,对老婆实打实得好,每天晚上下班都泡在病房,嘘寒问暖,说话声音很大,充满乐天派的轻松,胖丫头的妈妈是个黑黑的妇女,刚满四十,每次都带着那个憨厚的男朋友,听说快二婚了,每顿都做香喷喷的饭,倒两次公交车给闺女带来,那男人一看就是脾气好的,不怎么说话,只微笑陪坐在门口。
这时候,丁香一般不说话,她一个人戴上耳机,看舞蹈视频,她用耳机隔了别人,眼里却扎了刺。
4.
丁香来到公园,音乐早就响起。
十二个女人排成两行,清一色黑色流苏舞裙,包裹着婀娜多姿的身躯,女人们扭动着柔软地腰肢,挥舞手臂,摆胯的动作透着性感神秘,时而舒缓,时而热烈,时而柔媚,时而狂野,时而闲婉柔靡,时而自由流畅。
人越聚越多,渐成一个包围圈,队伍的后面又自发地形成一排学员,参差不齐地站着,学着前排的女人做着笨拙的动作,不时地被人群指点着窃笑着,但指点和窃笑都淹没在快乐的音乐中。
围观的人大多是饭后溜弯的居民,下班路过的打工者,附近工地的民工。
丁香的位置是千年不变的,前排中央,她的动作是标杆,是队伍的灵魂,不管多少人的队伍,丁香都是最亮的那个,她的身材是最棒的,舞姿是最美的,她甩发的动作掠起一道道光。
她坦然享受来自四面的目光,有羡慕的,打量的,欣赏的,嫉妒的,还有鄙夷的甚至是猥琐的,那有什么关系呢?她根本不看他们,她的眼神迷离,陷于音乐中,陷于舞台上。
这样酣畅淋漓地舞蹈,让她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兴奋舒坦,她上了瘾,着了魔,哪里有拉丁舞曲,哪里就有她,她就是专门为拉丁而生。
5.
麻药过后,疼痛袭来,丁香脸像白纸一样,痛苦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她倦在病床上,狠狠咬着牙,才能不呻吟出声。
孕妇和胖丫头都同情地看着她,她却连个眼风都给不出,她没想到会那么疼,疼过生孩子,生孩子毕竟已过了快二十年,那种痛早淡去了,而现在真实的痛却清晰地践踏着她。
闺蜜来了,和她那妇唱夫随的老公,带来小米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闺蜜今晚会留下照顾她,毕竟手术后关键期,又插了尿管,医生嘱咐过了,今晚必须有家属,她哪里有什么家属,只有这个闺蜜。
闺蜜是年轻时的同事,曾经很多好友中硕果仅存的一个,和她一样,很傻很天真的人,比姐妹更亲的人。
说起姐妹,其实她也是有的,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其实还有一个哥哥,只是,父亲的葬礼后,这些人已与她恩断义决。
有一次她在公园跳舞,看到大姐和二姐,相伴从人群外走过,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象路人甲乙,她的舞步当时就乱了,她记起小时候姐姐们一边一个牵着她的手,无数次走过这条路,她们很小心呵护着她,帮她扶正歪掉的蝴蝶结。
她想过申辨,想过去求她们的谅解,她们不给她机会,她也委屈,她离婚多年,陪孤独的老父亲渡过生命中最后十年,尤其是最后三年,父亲瘫在床上,是她一个人端屎端尿地在侍候,父亲把房子给了她,为什么她就成了天大的罪人?
她躺在病床上,越痛苦画面越清晰,有父亲的,姐姐的,妹妹的,哥哥的,儿子的,前夫的,没有关心,没有问侯,脸上是兴灾乐祸的,是漠不关心的。
6.
什么时候迷上拉丁舞丁香不太记得,其实她小时候看别人跳舞一直羡慕,可母亲身体不好,又早逝,家里条件差,没有机会去学,她只有羡慕的份。
她以前没有想过自己会去跳拉丁舞,她眼里只有一米内的生活。
起初丈夫是很爱她的,爱她的傻和天真,作为姑娘时,傻和天真是令人想怜惜的,丈夫一直说被她的假象迷惑,其实哪有假像,那就是本来的她。
她说话从不会拐弯,心机像白纸一样,她不太明白那些勾心斗角,不知道那些面庞下的心为什么可以千回百转。
丈夫什么时候开始嫌弃她她并不知道,她努力地生活依然过不好日子,连日渐成长的儿子都觉得她很笨。
在婚姻的旋涡里挣扎后,她还是被无情地甩了出来,只有父亲叹息着默默收留她,或许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开始成长,听说世间所有的成长都是被生活逼出来的。
只是她的成长是缓慢的,带了莫名的赌气和偏执,她开始有洁癖,开始拒绝交朋友和谈恋爱,她知道,她太容易对人推心置腹了,太容易相信别人了,那么不如用冷漠掩饰。
突然有一天,她迷上拉丁舞,是那种掏心掏肺的喜欢,巨大的喜欢将她淹没,那种释放般的快感纠缠住她的心,她知道,她身上附了舞的灵魂,这灵魂不会笑话她,不会欺骗她,且让她光芒四射。
7.
华灯又上。
音乐渐渐响起。
身体蠢蠢欲动,无数来自人群中热切的目光,如舞台上灼热的灯光,所有的感官都在叫嚣,起舞,起舞。
丁香舒展四肢,像花儿般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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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戒365极限挑战营第5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