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原著:干儿子能坐三四席的鹿子霖,他的死与风水无关
文|芳小菊
《白鹿原》原著里,鹿子霖是个人性最为复杂的人物。
人前,他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是受人尊敬的乡约。人后,他自私虚伪,阴险狡诈,是个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
在白鹿原,他有三四十个长相跟他酷似的干儿子,这些深眼窝、长睫毛的鹿家种系,加起来能坐三四席。
这样一个有头有脸,见过各色人等,经历过大起大落的鹿子霖,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却失去人的灵性,成了疯子后冻死在柴房里:
农历四月以后,气温骤升,鹿子霖常常脱得一丝不挂,满村乱跑。鹿贺氏把他锁在柴火房里,整整锁了半年之久......入冬后第一场寒潮侵袭白鹿原的那天夜里,前半夜还听见鹿子霖的嚎叫声,后半夜却屏声静气了。天明时,他的女人鹿贺氏才发现他已经僵硬,刚穿上身的棉裤里屎尿结成黄蜡蜡的冰块......
《白鹿原》的结尾,陈忠实先生用鹿子霖的疯和死,为他的文学巨著画上了句号。
作为白鹿原上家境殷实的大户,白鹿村鹿姓家族的头面人物,本该体面走向生命终点的鹿子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得如此悲惨难堪。
有人说,鹿子霖最后的下场与鹿家的风水有关。
诚然,作为一部历史题材厚重的文学作品,《白鹿原》里多少掺杂了一些宿命的东西。
但是,如果因此就把鹿子霖的最后结局和风水扯在一起,未免有些牵强。
因为好风水是自身修来的,世间最大的风水是人心。
真正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不是风水,而是他的品性和德行。
风水
陈忠实先生的笔下,白鹿原上有一个白鹿精灵的传说:
一只雪白的神鹿,欢欣跳跃,舞之蹈之,从南山飘逸而出,所过之处,万木繁荣,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毒虫灭绝。
千百年来,白鹿原人一直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他们始终相信,白鹿的精灵已经融进了白鹿原,藏隐在原上的某个地方。
白鹿原上,得到白鹿精灵启示的,是白鹿村的族长,年纪轻轻就死了六房女人的白嘉轩。
《白鹿原》原著里,陈忠实是用了一句“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为他的文学巨著开篇的。
才二十几岁的白嘉轩,六年里六娶六葬,将第六房女人埋葬后,他彻底死了再娶的心。
可他的母亲白赵氏却坚定地认为,女人不过是糊窗子的纸,破了烂了就应该揭掉再糊上一层新的。
她告诫儿子,就是花光家产也不能断了香火。
拗不过母亲的一再催促,白嘉轩只好答应再娶。
但这回无论如何不能急匆匆行事了,他决定请个阴阳先生看看,究竟哪个地方出了毛病。
入冬后第一场大雪的次日,白嘉轩踏着积雪出门,准备去请阴阳先生。
路上翻过一道土梁,准备解手时,他无意间发现一道慢坡地里有一坨湿土,湿漉漉的地上,似乎有缕缕热气蒸腾着。
他走过去仔细看时,见地上匍匐着一株带刺的绿叶,蹲下来用手挖刨湿土时,土里露出一个粉白色蘑菇似的叶片,挖到最后,地里露出一根嫩乎乎的粉白秆儿,秆上缀着五片大小不已的叶片。
他想连根拔起来,但没敢轻举妄动,说不定这是个宝物珍草呢,他小心翼翼地把湿土填了回去。
他决定先不去找阴阳先生,他想到了自己的姐夫——白鹿原上的圣人朱先生。
当他按照姐夫的指点把那个白色怪物的形状画下来时,圣人姐夫一眼便看出,那是一只鹿的形状:“你画的是一只白鹿啊”,圣人神秘的笑了。
白嘉轩发现白鹿精灵的那块慢坡地,是鹿子霖家的土地。
从姐夫家往回返的路上,白嘉轩一路思索,既然白鹿精灵把吉兆显示给我,而不是显示给土地的主人鹿子霖,那就是冥冥之中要帮助我。
回到白鹿村后,白嘉轩以娶第七房女人急用钱为由,由冷先生出面,用自己的二亩水浇地,换来了鹿子霖那块融进白鹿精灵的慢坡地,把亡父的坟墓迁了过去,期待着让白鹿的精灵滋润白家的风水。
白嘉轩巧取了鹿子霖的风水宝地。
看到这里我们都会认为,还不是因为失了风水宝地,鹿子霖才有了后来的下场。
但认真读过《白鹿原》原著,你就会知道,虽然鹿子霖失了风水宝地,但他的两个儿子,可都是非常有出息的。
大儿子鹿兆鹏是中共陕西省省委委员,省农协部部长,是个非常优秀的领导人物,二儿子鹿兆海生前官至国民军十七师团长。
而白嘉轩的三个儿子,除了大儿子白孝文当上滋水县的县长外,二儿子孝武和三儿子孝义一直都是“耕读传家”的农民。
从白鹿两家后人的身上,我们不难看出,风水对一个家庭没有实质性的影响。
陈忠实先生在文章里提及风水的事,是因为,作为一部历史题材浓厚的文学巨著,要叙述清楚里面那些庞大的历史事件,有时候不免会要涉及一些宿命的东西。
陈忠实也只是在原著的开始和结尾提到过风水,原著的结尾他是这样写的:
白嘉轩看着鹿子霖挖出一大片湿土,被割断的羊奶奶蔓子扔了一堆,忽然想起以卖地形式作掩饰巧取鹿子霖慢坡地做坟园的事来,儿子孝文的县长,也许正是这块风水宝地荫育的结果。
陈先生只是用了“也许”俩字,他最后提到风水,是为了呼应文章的开头部分。可见,对于鹿子霖的疯和死他并没有认为是风水问题。
鹿子霖最后的下场,无关风水,都是由他的品性和德行决定的。
因为一个人的品行就是他的风水。
阴险狡诈
鹿子霖的阴险狡诈,赤裸裸地表现在他的争名夺利上。
在白鹿村,族长之位一直是白鹿两家的权利之争。
为了从白嘉轩手里挣得族长之位,鹿子霖下了不少功夫,怎奈阴险狡诈的他,和忠厚仁义的白嘉轩比,总是处于下风。
无力挣得族长之位,鹿子霖便想出一个阴险的下策,用田小娥制造一桩花案,把白家父子搞臭,让他们在白鹿村抬不起头来。
他知道白嘉轩是个把脸面和名声看得比命还大的人,如果能把他的儿子拉下水,那简直比土匪砸断他的腰还厉害。
白嘉轩能挨得起土匪拦腰一击,但绝对招架不住儿子败坏门风带来的打击。
他唆使因偷情被白嘉轩惩罚过的田小娥说:“你得想法子把他那个大公子的裤子抹下来,那样嘛,就等于你尿到族长的脸上了”。
在他的精心设计里,田小娥把白鹿村最规矩正经的男人,未来的族长继承人白孝文一步步拉下了神坛。
让他不仅名声扫地,失去族长继承人的身份,还踢腾光了房子地,活活饿死了自己的婆娘,最后沦落到沿街讨饭的境地。
鹿子霖用阴险狡诈的手段,不仅让白孝文掉入堕落的深渊,也让白嘉轩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白嘉轩从冷先生那里得知儿子和田小娥的丑事后,痛苦不堪地来到田小娥的窑洞想一探究竟,当听到里面传出的阵阵狎昵声后,他一瞬间感到走到了生命的末日,咣当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看着东家差点被儿子气死,长工鹿三抡开胳膊抽了少东家白孝文两巴掌:“羞了先人了......这就叫羞了先人了”。
鹿子霖的这一阴险做法,不仅打击报复了白嘉轩父子,还间接把田小娥送上了绝路。
亲眼目睹了白孝文的堕落后,鹿三对儿子黑娃拾掇回来的“烂货”田小娥更加痛恨。
在他眼里,造成黑娃和孝文堕落的直接诱因就是女色,而且是同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给他和他尊敬的白嘉轩两个家庭带来的灾难不堪回味。
于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鹿三闯进田小娥的窑洞,用梭镖捅死了自己的儿媳。
鹿子霖的这些阴险狡诈行为,为他后来的不堪下场种下了恶果。
种其因者,必食其果,一个人曾经做过的恶,总有一天会报应到他自己的身上。
好色成性
“见了女人就拔不动腿”,是白鹿原人对鹿子霖的评价。
那群凑在一起能坐三四席的干儿子,更是鹿子霖风流成性的最好证明。
一肚子男盗女娼的鹿子霖,只要看到白鹿原上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他都想法划拉到手。
黑娃因为闹农协成了县上通缉的要犯后,为了救他,田小娥硬着头皮,走进鹿子霖任职的白鹿仓第一保障所。
求他看在同宗同族又是近门的份上,去县上求求情饶黑娃一命。
看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活色生香的小媳妇,鹿子霖心中生出无限幻想。
从看见田小娥第一眼起,他便垂涎三尺,现在这个自己眼馋了很久的猎物,活生生地跪在自己面前,他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机会。
他摆出一副仁厚长者的姿态对田小娥说:“好了,我立马去找田总乡约,你回吧,放心等我的回话”。
第三天夜里,鹿子霖便敲响了田小娥窑洞的门,当田小娥心急地问他事情办得咋样了时,他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话太要紧了,随便说不保险,得睡下说......”。
风流成性的鹿子霖趁火打劫,把田小娥由猎物变成了玩物。
好色成性的鹿子霖,不仅长久地占有了田小娥,还趁自己的婆娘去庙里烧香守夜时,酒后失德冒犯了自己的儿媳冷秋月,让常年在鹿家受活寡的冷秋月,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色的鹿子霖,有个毛病,他总爱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后半夜回家。
一天夜里,他又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时,脚被门坎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一时没爬起来。
这天夜里,他的婆娘去庙里烧香没回来,儿媳冷秋月只好拉起他要把他扶进屋里。
这时已经喝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的鹿子霖,把胳膊搭到了儿媳肩上,趁势抱住她,两支大手在她胸前骚动起来。
儿媳惊叫一声后,猛力挣脱开来,奔进自己屋里关上房门。
第二天早饭间,鹿子霖从儿媳端来的粥碗里,搅出一撮喂牲口的麦草。
他瞬间明白,自己昨晚做下丢脸事了。
老奸巨猾的他,面对儿媳和那撮麦草,没有表现出任何慌张不安,他像没事似的喝光了碗里的粥,把那撮麦草留给了儿媳处理,也把灾难留给了儿媳。
麦草事件,让儿媳冷秋月陷入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里,她的脑子里日夜不停地上演扶着阿公的情景。
阿公的那些醉话,阿公那双骚动不安的大手,让她即觉得害羞,又忍不住渴盼。
她十分清楚这些都是罪恶,但又无力抗拒这些诱惑。
在阿婆又一次去庙里烧香守夜时,她试探并暗示了鹿子霖,可鹿子霖却因为那撮麦草的障碍,缺德的报复了她。
因为羞愧难当,冷秋月觉得再也没脸见人,在无法诉说的痛苦里,她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疯子,最后难看得死在炕上。
俗话说:“万恶淫为首”,过度地放纵自己的欲望,是一切恶的开始。
一个人,一旦播下邪恶的种子,就会收获相应的果报。
鹿子霖疯了后,常常一丝不挂满街乱跑,跟他的好色和风流成性有直接关系,因为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自私虚伪
鹿子霖是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自私虚伪是他身上最大的标签。
为了自己的面子,他把儿子鹿兆鹏和冷先生的女儿冷秋月捆绑在一起,让两个毫无感情的男女各自痛苦地活着。
他明明知道儿子从来没把冷秋月当作自己的妻子,可他还是今天一句:“嘿呀,兆鹏到上海去了”,明天一句:“兆鹏天天忙得受不了”,不停地用谎言糊弄儿媳,糊弄亲家。
他用自私和谎言拴住了儿媳冷秋月的身,堵住了亲家冷先生的嘴。让儿媳天天活在渺茫的希望里,过着寡妇一样的生活,让冷先生无法轻易说出埋怨的话来。
鹿子霖的自私,在儿子鹿兆鹏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冷先生得知鹿兆鹏因组织饥民闹事将要被杀头时,问鹿子霖怎么办,这时,鹿子霖不仅拿不出主意,还气愤地说:“活该,死得!把这孽子拗种处治了,我到好说话好活人了”。
他很坚决地表示他不想救自己的儿子,并且还劝准备倾家荡产救女婿的冷先生说:“你救也是白救......他鹿兆鹏龟孙这回完了,你甭劳神了,白劳神又折财......”。
在鹿子霖心里,一家人好端端的日子全坏在儿子这个龟孙身上,把他处治了,仓里县里就不会再疑心他通共的事了,再说,他也不想在儿子身上花费钱财。
为了保全自己,他对抓走儿子的田福贤表白说:鹿兆鹏被捕乃至被杀他都闭眼不理。
在冷先生豁出全部家底救回他的儿子后,他不但没好好善待儿媳冷秋月,还酒后失德冒犯了她,让她活在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自私的人身上往往都伴随着虚伪。
白孝文被鹿子霖设计拉下水后,为了和田小娥享受抽大烟的快活,把房子地都便宜卖给了鹿子霖,无路可走之下,只好踏上讨饭的路。
他到白鹿仓抢舍饭时,鹿子霖发现他后,把他拉进了白鹿仓临时组成的赈济会办公室。这里坐满了包括白孝文姑父朱先生在内的白鹿原上流社会成员。
大家瞅着衣衫褴褛,头发里结着土屑草渣,眼角积结着黄蜡眼屎,挽着裤脚的小腿上流着脓血的白孝文,都感到触目惊心。
大家都想不到,德高望重的白家门楼里,竟然走出这样一个令人痛心的不肖子。
在大家的惋惜和讽刺声中,鹿子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但他毕竟是个灵活机变的人,他知道,自己便宜买白孝文地和房的事,在座的人无人不晓,他后悔不该把白孝文拉到这里来。
原本只想着把这个破落子弟推到上流社会人们面前展览一番,谁知却让自己显得很尴尬。
为了消除自己的尴尬,他灵机一动,对田福贤说:“总乡约,你不是说县保安大队要扩编吗?......让孝文去多好!咱瞅嘉轩兄的脸面,不能看着孝文到这儿来抢舍饭呀......”。
鹿子霖用他的阴险把白孝文算计成一个败家子后,又用他的虚伪把白孝文推向了仕途,也给自己掘好了坟墓。
饱读诗书,得到过父亲白嘉轩精心调教的白孝文,是个天生的政治家,通过保安大队这块跳板,他一路青云直上,直到当上滋水县的县长。
他当上县长后,要把设计过他的鹿子霖当成反革命分子镇压时,胆小怕事的鹿子霖没等被枪决,就吓得拉尿在裤裆里,成了一个疯子。
写在最后: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万古不变的自然规律。
世间最大的风水是人心,最好的风水是善良,如果鹿子霖能认识到这点,也许他就不会做下那么多恶事。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在罪恶中游泳的人,必将在悲哀中沉没。
鹿子霖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成了疯子,悲惨难看地死去,与风水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人最好的风水是自己,如果不能与人为善,光明磊落的做人,即使有再多的干儿子,也只能成为人们嘴里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