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汉语诗律学》(17):柏梁体1

昨天提到，汉武帝大兴土木筑柏梁台后，在柏梁台上设宴摆酒请臣子作诗，人各一句，凑成一首二十六句的联句，句句押韵，诗歌史上称之为「柏梁台联句」，所以这种诗称为柏梁体。

柏梁体是指句句用韵的诗。那么句句用韵，自然奇句也有韵。又因句句用韵，所以一首诗并不一定用偶数的句子。

这种诗对于后世七言古风的影响颇大。诗人们对于七古，有时候句句用韵，完全模仿柏梁诗，就成为所谓“柏梁体”；有时候虽不是句句用韵，然而用韵不拘于偶句（指一韵到底的七古而言），句子不必是偶数，也是从柏梁体脱胎而来，这可称为部分的柏梁体；又有时候，突然来一个畸零句，不和别的句子成为一联，也可说渊源于柏梁体。

昨天分享了独立句和畸零句。无论畸零句，还是独立句都是入韵句。只不过畸零句单独存在，不和其他句子成为一联。而连续出现两个畸零句，且非首句或转韵的第一句者，便称为独立句。

既然畸零句和独立句都是渊源于柏梁体，那么柏梁体到底有什么特点呢？

请看王力先生的讲解。

凡有了两个以上的独立句，就可认为是部分的柏梁体。但是独立句越多，就越近似柏梁台联句。

例如：

例一 寄韩谏议 杜甫

今我不乐思岳阳，身欲奋飞病在床。
美人娟娟隔秋水，濯足洞庭望八荒。
鸿飞冥冥日月白，青枫叶赤天雨霜。
玉京群帝集北斗，或骑骐驎翳凤凰。
芙蓉旌旗烟雾乐，影动倒景摇潇湘。
星宫之君醉琼浆。羽人稀少不在旁。
似闻昨者赤松子，恐是汉代韩张良。
昔随刘氏定长安，帷幄未改神惨伤。
国家成败吾岂敢，色难腥腐餐风香。
周南留滞古所惜，南极老人应寿昌。
美人胡为隔秋水，焉得置之贡玉堂。

例二 陪王侍御同登东山最高顶 杜甫

姚公美政谁与俦？不减昔时陈太丘。
邑中上客有柱史，多暇日陪骢马游。
东山高顶罗珍羞。下顾城郭销我忧。
清江白日落欲尽，复携美人登彩舟。
笛声愤怨哀中流。妙舞逶迤夜未休。
灯前往往大鱼出，听曲低昂如有求。
三更风起寒浪涌，取乐喧呼觉船重。
满空星河光破碎，四座宾客色不动。
请公临深莫相违，回船罢酒上马归。
人生欢会岂有极，无使霜过沾人衣。

例三 哀王孙 杜甫

长安城头头白乌，夜飞延秋门上呼。
又向人家啄大屋，屋底达官走避胡。
金鞭断折九马死。骨肉不待同驰驱。
腰下宝玦青珊瑚。可怜王孙泣路隅。
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
已经百日窜荆棘，身上无有完肌肤。
高帝子孙尽隆准，龙种自与常人殊。
豺狼在邑龙在野，王孙善保千金躯。
不敢长语临交衢。且为王孙立斯须。
昨夜东风吹血腥，东来橐驼满旧都。
朔方健儿好身手，昔何勇锐今何愚！
窃闻天子已传位，圣德北服南单于。
花门呖面请雪耻，慎勿出口他人狙！
哀哉王孙慎勿疏。五陵佳气无时无。

第一例的独句韵最少，第二例较多。第三例更多。

有时候独立句会多至半首，例如：

赠吴官 王维

长安客舍热如煮。无个茗糜难御暑。
空摇白团其谛苦。欲向缥囊还归旅。
江乡鲭鲊不寄来，秦人汤饼那堪许。
不如侬家任挑达，草屩捞虾富春渚。

大麦行 杜甫

大麦干枯小麦黄。妇女行泣夫走藏。
东至集壁西梁洋。问谁腰镰胡与羌。
岂无蜀兵三千人，部领辛苦江山长。
安得如鸟有羽翅，托身白云还故乡。

又有超过半首者，例如：

曲江三章章五句 杜甫

曲江萧条秋气高。菱荷枯折随风涛。
游子空嗟垂二毛。
白石素沙亦相荡，哀鸿独叫求其曹。

即事非今亦非古。长歌激越梢林莽。
比屋豪华固难数。
吾人甘作心似灰，弟侄何伤泪如雨。

自断此生休问天。杜曲幸有桑麻田。
故将移住南山边。
短衣匹马随李广，看射猛虎终残年。

送神 王维

纷进舞兮堂前。目眷眷兮琼筵。
来不言兮意不传。作暮雨兮愁空山。
悲急管兮思繁弦。神之驾兮俨欲旋。
倏云收兮雨歇，山青青兮水潺湲。

七言连句入韵乃是仿古的一种姿态，因为齐梁以前的七言诗总是句句用韵的，现在虽不必句句用韵，但是一连两句入韵已经和律诗不同，离律越远则去古越近，若以一韵到底的七古而论，杜甫最善此体；苏轼的七古是学杜甫的，所以也有这种仿古的姿态。

例如：

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 苏轼

天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
水清石出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
腊日不归对妻孥。名寻道人实自娱。
道人之居在何许？宝云山前路盘纡。
孤山孤绝谁肯庐，道人有道山不孤。
纸窗竹屋深自暖，拥褐坐睡依团蒲。
天寒路远愁仆夫。整驾催归及未晡。
出山回望云木合，但见野鹘盘浮图。
慈游淡泊欢有余。到家恍如梦蘧蘧。
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

那么，真正纯粹的柏梁体到底有什么特点呢？明天继续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