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性
她的脸痩削,皮肤粗黑,愈发显得痩削,有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白胖白胖的,一尊弥勒佛样,她不是,整日阴沉个脸,眼朝狠狠朝一边斜着,很生气,生某个人气的样子,这幅表情从我记事起就这样,几十年过去了,除了黑发变白发,脸上的皱纹多些,神情是没一点改变。
她刻薄,还挺长寿,快八十的人了,说起刻薄的话劲头不减当年,说得义愤填膺,嘴角子上堆起一堆白泡。
男人在二十年前就下了世,起初几年,她伤心,又害怕,不敢一个人在屋里呆,去闺女家住,或者让闺女回来作伴。她爱串门,不管到谁家,屁股钉钉似的陷在那里,抹几把眼泪,说说男人不在的凄凉,天天说,说得听者厌了烦。
时间长了,有些淡忘,又开始说东家,骂西家,唾沫横飞,口舌生火,主人家有兴致的搭上几句,没兴致地敷衍着听。
她有两个儿子,在城里混出点模样,她的腰杆一下子挺直了,四处炫耀。
跟邻居老太因宅基地出了矛盾,你看她两首叉腰,血口大骂,白天骂,夜里骂,骂谁和怎么骂都不怕,有儿子撑腰,玉皇大帝似的,谁惹得起。
她有俩儿媳,明目张胆地跟她生气,她一到城里就被撵回去,她也说儿媳的坏话,逢人便说,她不管家丑是不是外扬。
亲戚家的女儿在城里上学,他儿子八月十五掂了一兜梨去看了那个小姑娘,被她知道了,便有事没事到亲戚家,千方百计提起这事儿,非逼人家说出一大堆感恩戴德的话。
从那以后常常说,年年说,儿子死了七八年了,还在说。她不知道亲戚帮了她儿子多大忙,其实她知道,她就不爱记别人对自己的恩,却忘不掉自己对别人的好。
是的,他大儿子死了,喝了酒心脏病突发,不到五十岁,年纪正轻,精力正盛,她受不了,趴在棺材上大哭,嚎啕不止,所有人都以为,她从此没了靠山,定会敛息屏气。
她憔悴了不少,照理说,她是个不幸的人,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可是她就是引不起别人的同情。过不了多久,她又串东家去西家,说她的愁和别人家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