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译者的日常：week 10

本周关键词：完结。

3月10日周五凌晨五点，《地心游记》全稿交付。看到设计师分享的封面概念图，觉得所有辛苦都值得了。

每次截完一批稿，感觉都像从深海浮上水面，深吸一口气，准备再一次下潜。

落地窗外的高架桥上没有一辆车，连路灯都熄灭了好多。躺在床上听到清晨的第一班垃圾车已经出发，拖走一个个小区门前堆积如山的垃圾，好像是在删除一个个黑夜里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不知道多少人有机会经常听到清晨第一班车的声音。对于我来说好像已经成了截稿日的日常。面对早起晨跑的人，我总会觉得很羞愧。当然知道熬夜不好，可是在需要高强度工作的时候，总是觉得夜深人静的夜晚更能集中精神，没有任何干扰，只剩下我和文字。

其实夜深也并不人静。总有许多无法安然入睡的人。每座城市都有一个黑夜里的地下王国。

翻译专著和文学作品很有意思，有点像和作者一起被关在小黑屋里。无法社交，很难培养日常的兴趣，整日整夜听着作者讲述自己的故事，甚至睡梦里都在点头称是。这一类别的翻译从来都不只是文字和意义的转换和传递，而是像走火入魔一样经历一段幻觉之旅。在敲敲键盘的表象之下，是心灵的巨大内耗。

所以我一直相信这样一种说法：职业的文字工作者很少有可能左右逢源善于社交。因为文字创作（和再创作）与建立社交网络需要两种完全不同方向的力，长期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会消耗难以想象的能量。

当初我决定成为自由职业译者的时候，曾经征求过老师的意见。

老师站在绿油油的梧桐树下面，优哉游哉地吐了个烟圈，然后看着我说：

“你能受得了吗？”

我说，为啥不能。然后我开始掰着手指和他算计，我的报价是多少，工作量是多少，我的食量是多少，结论是——我可以养活自己的啊。

老师抽了口烟说，不不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长期独自在家工作，虽然听上去很舒服，但是需要你独自承受很多东西。

那时候我只顾看着老师吞云吐雾，心想，不就是时间管理和自律吗。

现在我才发现，对于自由职业者而言，如何保持社交的能力才是我当初忽略的问题。社交就像身体上一块无比重要但是却锻炼不到的肌肉，比如上班族的背阔肌，这块肌肉的薄弱虽然完全不影响日复一日的生活，但是长年累月下去就会危害身体的其他部位。自由职业者的社交也是如此。我的家人朋友总是不由自主地将“自由职业”等同于“无业/失业”，觉得我只是在家闲着没事做。然而事实是，我每天都是8小时甚至10小时的满负荷工作。正如之前所说，由于脱离的公司，还需要独立承担一部分上下游的工作。绝对不比朝九晚五轻松。

这是自由职业者的职业，虽然大多数时候大家看到的只是自由职业者的自由。

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洗菜做饭。阳光照在食物上，是日常生活中最美好的画面之一。上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已经是四五年前，在马德里广场上吃一碗并不美味的西班牙海鲜饭。

吃饭跑步，喝茶晒太阳。晴朗的日子里煲清汤喝，天阴的日子就做咖喱。怎么舒服怎么来，不舒服就下楼回到地面跑步。远离毒药和鸡汤，远离流言和职场，虽然不可能脱离这个社会，但是对于这种生活，我没有任何可以抱怨的。离开大城市回到家乡，离开办公室独立工作，这两个在很多人看来极其不靠谱的选择在学生时代结束之后极大地提升了我的幸福指数。感谢当初那个听从内心声音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