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作纪念的父亲节
每一个节日，总有一大波流行，作为一个一直“out”在外的人，今日也想提笔赶一回潮流。
爸爸在上班，他很好。引发此文的“父亲”，是妈妈的父亲，我的外公。
晨起陪妈妈去买菜时，朋友圈中妈妈的堂姐在空间中上传了一张她父亲的照片，也便是我的大外公。老爷子精神矍铄，比外公年长几岁，而面容也有七分相似，只是，外公更加亲切，更加慈祥。
在这条朋友圈后面，小姨也更新了一条，“第一个没有父亲的父亲节”。那瞬间，眼泪不知怎么就冲了出来。
我与外公并不算亲密，逢年过节寒暑假前去做客，外公总是一副和气的样子，印象中，他的手是最巧，板凳、风筝、夏日夜晚纳凉的高板床，甚至门窗、鸡笼、猪圈，他总是把一切设计规划的巧妙而充满新意，在他和外婆两人的那个古旧暗湿的宅子里，处处都有他的匠心，厨房漏水孔，屋外鸡圈坡地水泥地，门前蜿蜒的摩托车道，他总能想各种法子安置。谁家缺个小家具，谁家孩子办事，他总能做些小东西或买些礼物，而这些，在当时那个连吃一口盐都奢侈的时代并不容易。
他处事妥善，听妈妈说，姥爷五六十岁，外公就花大力气置办了上好的老寿木，姥爷多年逝去时，一切都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分毫不乱。今日，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去看，明达事理，周全能干，便是他了。
以前小时候的记忆中，他永远和蔼可亲，各家有矛盾了，他便是最佳的话语者，既能理解又能指点。长大一点，他和外婆去了福州照顾小舅家刚生的大儿子，外婆体弱，他做饭洗衣买菜全包。而幼年的记忆中，外婆每每来我家当天必回，因为外公不会做饭，外婆不在家，他就不吃饭。
再后来，小舅的大儿子大了，他们年岁也长了，加之思念故土，二人也就在回来老家。他帮着大舅放牛捉虾种粮，依然是自给自足，不靠儿子，自己和外婆的二人世界，有尊严有体面，逍遥自在。
长大外出这些年，我对他的记忆少了。也常常从小姨、二姨和妈妈的口中听到一些“重男轻女”的内容，这我小时候就知道，只是那时，他对大舅家表哥表妹不同，没什么感觉。如今是，他对大舅与妈妈小姨等不同，所以内心也多少有些不愿与他亲近。更何况，这些年总是在外，只有春节回去见一面，也就越发的没什么感情。而更重要的是，我也变了，变得冷漠疏离客气。
今年春节回家，听大舅二姨说，外公糊涂了，老年痴呆，走路都会走到坑中，人也认不出，更别说照顾自己，外婆也总是抱怨，你外公啊，丢人死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尿床，洗了脚也不知穿鞋就上床，哎！她老人家抹着泪，妈妈陪着流，口中只说，他也不想的，爹是多么讲究的人啊，以前年轻时天天洗澡，爱体面，你以为他愿意现在这幅样子，这不是老糊涂了，没办法啊。两人抱头流泪。
大家都以为是老年痴呆，舅舅姨妈们照顾久了，多少有点情绪和无奈，平时总爱拿外公说，外公认错家门走到别人家了，或者外公突然去爬墙了，外公屁股坐不到凳子上……大家都当成笑话，更确切一点，是谈资。而外公精神还不错，扶到凳子上能坐在那，笑呵呵看着曾孙子曾孙女，给零食会吃，给钱会担心自己弄丢，知道提醒孙子注意安全，看见增外孙笑眯眯的给红包。大家一起坐在阳光下，喝茶话家常。外公偶尔插两句。
春节过后，小舅打算回福州了，问外公要不要一起去，外公推脱了几番，终于还是答应了。小姨夫对小舅说，老人家的心情，你多理解，他啊舍不得你，身体没多大事，你别担心，开开心心带着去。小舅回说，我知道，前两年他们回老家前，我给他们老两口做过身体检查，都没问题，没事，你们大家也别操心，玩一段时间就送他们回来。
欢欢喜喜轻轻松松送走了二老，没几天，小舅来电，脑瘫，最多两个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一家正从湖北开车前往杭州，刚上高速两个多小时，妈妈的话音瞬间就散了。
外公外婆回了老家。
3月，时不时就接到老家的电话，外公不省人事了。妈妈担心见不到最后一面，急着与爸爸提前回去照看。听说，外公已经没法吃饭了，只能喝流食；听说，外公没法坐着了，天天躺在床上；听说，外公无法翻身；听说外公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床单天天换洗都来不及；听说，外公又没有气息了；听说，外公偶尔清醒一下时，眼泪也是刷刷直掉，妈妈说，他清醒的时候，难过，知道自己没有尊严，可是，人啊人啊，老了老了，你说能咋办。
4月清明假，我回去看了一眼。真的就一眼，外公躺在床上，两手瞎挠，外婆问他，你认识她不？认识。外公微微低低的声音，像犯错孩子回答老师的问题。她是谁啊？恩恩。他没说，外婆追问道，你认识不？艳丽。他不确定的说了这个名字，想必是见我与艳丽一般个头，而艳丽是他近期见过努力记住的名字了。她不是艳丽，是聪啊，从杭州回来看你的，你认识不。认识。他又犹豫认错般的语气。是英的闺女啊，你还知道英不？知道，国英。他一直半阖着的浑浊双眼，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两双微微握成拳头，无力的挠，口中不断地轻嗯。
你走吧。外婆对我说，你外公就这样啦。她长长叹了口气。
外公，那我走了，回头再来看你。好，走。好。好。他似应非应。
就这样走了，我本以为第二天还会去看看他，结果没去，过了两天，我回到杭州。
4月8日夜，外公离世。
我并没有回去，因为我们没有太深的感情，我没有大哭，只是悄悄抹了一次泪而已。我没有告诉妈妈，今天是父亲节，她不会朋友圈，所以今天她没有想到他。我也没提醒妈妈打电话给外婆，因为没必要以形式去纪念。只用在心里记住他，我想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