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碎碎念 - 少帅 2

看到九一八事变了。自张学良进了奉天讲武堂之后，故事的发展陡然按下了加速键，从郭松龄出场，到第一二次直奉大战，郭松龄反奉，再到皇姑屯爆炸老帅撒手而去，东北易帜，枪决杨常二人，中东路事件，最后到九一八的时候，我看哭了。哭是因为站在上帝视角，我觉得张学良做错了许多事，但是站在张学良视角，这个结局几乎无法避免。

为什么三十万东北军不抵抗？为什么能在如此紧要关头有如此重大的军事失误？我想后来者是不能站在上帝视角说话的。我很想不自量力地解说一下这中间张学良遇到的新的人物关系，以及最后造成这个军事失误的原因。

我前几天又看了一段张学良晚年的视频，年纪那么大了，依然对答如流，脑子十分地清晰。显然他非常的聪明，博闻强记。他说他在奉天讲武堂总是考第一，我是信的。但是聪明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了。他说起九一八，他说国人骂他是不抵抗将军，他不认！他认他误判了形势，但是说他懦弱不抵抗，他不认。他说自己年轻时候是胆大妄为的，要是知道日本人要这么干，他一定会死拼。但是他不知道日本人会来真的。

说实话，我认为他就是懦弱。说他误判形势，我不认。日本人把你爹都炸了，那不光是你爹，还是东三省的总司令。你说你不知道日本人有什么企图？你就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日本人要干什么。这种时候，你跟我说你是误判了形势，你还能怎么误判？这种行径，日本人就是说破了天，就是再和你维持表现的和平，你都应该知道必有一战了。

其实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件事。

让我先从郭松龄和杨宇霆说起吧。由于老帅太厉害了，张学良恐怕已经习惯了背后有一个支柱。他去奉天讲武堂的时候，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二个“父亲”郭松龄。很快郭松龄便成为他军事生涯的支柱。我能理解编剧在这里是想把郭松龄塑造成一个爱国的，正面的精神教父的。但是郭松龄这个人本身，又无法担得起这样一个形象。他是治军有道，大家都叫他郭鬼子，意思是他带出来的部队的素质，和日本人有得一拼。但是这个人实在是又无情又理想化，还不大度。

然而历史就是如此的巧合，偏偏让张学良遇到了这样一个老师。张学良刚穿上军装，遇到技术这么过硬的教官，一下子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再听到他的救东北救中国的主张，肯定更是热血沸腾。于是便在自己的军团里给郭松龄立威，说，茂宸就是我，我就是茂宸。

其实有很多人提醒过他，郭松龄这个人是有问题的。他的好基友冯庸说“人无癖不可与之深交，以其无深情也。”冯庸提醒他郭松龄便是这样一个无情之人，但是张学良没当回事，依然把自己的军团交给他带。第二次直奉大战之时，郭松龄的问题暴露得更明显。只是因为另一个军团长说了几句难听话，他受不了这气便临时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了阵地。张学良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这次确实把郭松龄拉回来了。但是这之后他想的是他这样做会不会让他们的关系恶化，而不是郭松龄这个人到底还能不能用。在战时擅离职守，这是多严重的一件事，而这样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受不了闲气。这并不是一个成熟的将领该做出来的事，这至少说明这个人反复无常，心胸狭窄。这样的人，绝不适合再带领部队了。他可以做一个好的教官，但是他不能继续做奉天的军事统领。

我这样说话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我另一方面也很能理解张学良，他对他的老师是非常佩服的。毕竟他所有的军事理论，实战经验都是郭一手教的。他没有主动反抗的能量。在晚年张学良依然说如果郭松龄还在，日本人不一定敢打东北。我觉得他说的不对。因为他不知道其实他并不比郭松龄差。学生难道就没有老师强吗？郭松龄反奉，不是他打败了他的老师吗？他觉得自己聪明绝顶，那么那个抵抗关东军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他？为什么一定得是郭松龄才行？人的性格真的好难改变。他的的每一个决定里，都体现了这种内心深处的懦弱。

郭松龄反奉是我看得最难过的一段。这一段的冲突其实相当的激烈，编剧着意去讲了郭的大公无私，为了反对军阀才发动了战争，然而没有具体去描述这件事对张学良的冲击，我觉得有些遗憾。但是单凭历史事件的轮廓，我都能感受到这件事对张学良的影响有多大。他最好的老师，最亲的朋友郭松龄背叛了他最崇敬的父亲，而且是打着他的名号。最关键的是，张学良是一个贾宝玉似的人物，他感情非常细腻丰富，甚至是一个敏感的人。你让一个敏感的人去感受这样的对抗，那得多残忍。据说当时张学良一度想不开要跳河，被下属拉住了。我非常地理解他。他之前其实已经意识到了郭松龄的问题，但是没有想到会造成这样巨大的后果。

有意思的是，这个时候，他不逃了。他向他父亲认错，说自己判断错了人，自己去解决。于是有了巨流河一战。他打赢了，之后他的慈悲心肠又泛滥了，想要放郭松龄一条生路。那当然是不行的，老帅直接给枪毙了。这直接把张学良的精神摧毁了，他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便沾染上了毒品。看到这里，我对这人物真的是又爱又恨。爱是怜爱，怜爱他天生情种，怜爱他至诚至真，是这样得脆弱，这样得容易受伤；恨是恨他无法独立行走。他明明知道郭松龄不可用了，偏偏放任他不管才酿成大祸。

郭松龄反奉有三个影响，一自不必说，张学良的精神被毒品给废了；其二，为了打败郭，老帅被迫和日本人绑得更紧了；其三便是张学良从此恨上了杨宇霆。他认为是杨宇霆杀了郭松龄。杨宇霆和郭一文一武，是老帅最为倚重的两个人。郭松龄事败之后，老帅是想让张学良去和杨缓和缓和关系的。然而，历史总是这样的无情。皇姑屯事件爆发了。

郭松龄反奉或许真的是因为救东北救中国，但是他并不了解东北。了解东北的人，是老帅。老帅难啊，他知道他的东北军几斤几量，他知道现在不是日本人的对手，但是他很懂“人情世故”。他之前和日本虚以委蛇，疯狂给日本人画饼，但是就是不兑现。郭松龄反奉的时候，他求助于日军，被迫又给日本画了饼。日本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们终于等不了了，要和老帅摊牌。

老帅知道情况不对，但是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老帅经常讲他和熊瞎子的故事，说如果只有他一人，他不和熊瞎子拼命。但是如果他的背后还有自己的儿子自己的老婆，那就不能退。我觉得日本人就是这个故事里的熊瞎子。最后日本人威胁老帅生命逼他就范的时候，老帅依然没有松口，他打算回奉天重新来过。可是，他是人，不是神，他不知道这一次，竟连家都回不去了。

老帅走得太匆忙了，留下了心结未解的少帅和杨宇霆。

太晚了，下章继续杨宇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