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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街上的小人物之第六个:那个开药店的小赵(5)

2020-02-02  本文已影响0人  孙锐

一看之下,我不由得大吃一惊,一瓶100粒装的深海鱼油供货价是10元,建议零售价却是58元;一瓶200粒装的液体钙供货价是9元,建议零售价却是68元;一瓶100粒装的巴西蜂胶供货价是19元,建议零售价却是158元……

“靠,刀疤啊,你们这个也忒暴利、忒无耻、忒他妈没有人性了!”

刀疤一把抢走了我手上的那张供货单,嬉皮笑脸地说:“哪里哪里!我们做批发的只赚几个点,靠走些量;大头都被他们药店赚去了。当然,他们药店也是没有办法,现在房租、人工都那么贵!事实上,哪个行业不是这样的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那天回到家以后,我不禁有些纳闷,刀疤和小赵怎么会混到一起的呢?

我忽然想到,当年我让刀疤去小赵家讨债,他后来却没有把那张收据还给我,他在电话里说那张收据被他一不小心给弄丢了。我当时还想拿那张收据走一下法律途径呢。可我当时忘记了,刀疤其实是个演员。看来,他们俩那时候就已沆瀣一气了。

还有,那一次我们举办健康讲座时被警察给当场查封,后来又被人给捅到了总公司,或许和他们俩也有一定的关系……

一滴又一滴的愤慨之情慢慢汇聚,小虫子一样在我的心头蠕动不已。

可我后来终于想通了,那毕竟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我现在惟愿他们俩前程似锦,永远似锦!

一转眼五年就过去了,眼看着小赵的药店越开越大。

可奇怪的是,小赵拿下隔壁的那三间门面后却迟迟未见有人进场装修,玻璃门上的那道链条锁也始终未见有人打开过。这都快过去三个多月了。须知,那三间门面一个月的房租最起码也要一万块钱。我们的小赵老板何时变得这么慷慨呢?或者说,他何时变得这么失策呢?

有一次,我和老赵闲聊时不禁问起来:“很奇怪,你们的小赵老板拿下隔壁的那三间门面后,为什么迟迟不见他喊人来装修呢?而且橱窗上原先帖着的那张招聘启事,也不见踪影了。”

“嘿嘿!这是商业机密!”

“什么狗屁商业机密,赶快说出来听听,八卦一下!”

“你猜,老孙啊,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得出来!”

我忽然想到那三间门面的隔壁好像有一家规模很大的店面正在搞装修,看那架势,好像开的也是一家药店!“莫非你们的小赵老板先前特意拿下那三间门面,以阻止另一个老板在你们旁边开药店?!”

“老孙啊,还是你聪明!”

“可是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小赵老板的英明决策好像未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嘛!”

“嘿嘿!人家可是一家全国性的连锁大药房,即便亏个两、三年也不在乎。小赵就玩不起了!估计这一次他离倒下不远了!……”

怪不得上一次我进来时他们说话都有些怪怪的。末日临头,大家自然都显得有些人心惶惶的,说起话来难免有些不三不四、不着调。

没过多久,那家连锁大药房就在一阵惊天动地的鞭炮声和锣鼓声中开张了,他们连续搞了长达半年的、让利惊人的促销活动。我们桂花街附近的老头老太们肯定是高兴坏了,估计他们趁此良机把余生要用的药都一股脑儿地买回家了。

那边红火这边自然就惨淡了,小赵的药店半年来几乎一直是门可罗雀。隔壁的那三间门面算是白租了。很快,那边的橱窗上就贴出了“店面转让”的醒目告示。这一次,小赵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后来,小赵觉得撑不下去了,便明确地通知大家,等房租一到期就及时止损、关门大吉。那几个营业员开始陆续走人,有一个竟直接跳槽到旁边那家连锁大药房去了。最后,只剩下老赵和小周仍坚守在岗位上。不过,他们两个人看上去倒也并不怎么颓唐,见到我时照样有说有笑的,似乎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哎,你们马上就要下岗了,还这么高兴?!”

“不好意思,我们都已经找好下家了!”

“小周找好下家我相信。可老赵这么老,竟然也会有人要?!”

“那你就是小瞧我们的老赵了!他有经验,人家药店的老板都抢着要呢!……”

确实,药店的营业员不像那些超市、服装店的营业员,还是很有一些专业含量的,不是一个月两个月就能培养出来的。

在他们惨淡经营的这大半年期间,我却一直未能再见到小赵。因为每天都有好几个厂家或者批发公司的销售员闻声找上门来,讨要那一笔笔积年所欠下来的应收账款。可小赵不想还钱,便干脆躲起来了。他在电话里交代小周,让小周把每天的营业款拿去冲抵那些欠账。但这显然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有的债主被逼无奈,只好选择了报警。可警察根据身份证上的地址去逮小赵时,却发现那个地址是个集体户,根本不可能逮到他。

老赵告诉警察,他也不知道小赵现在到底住在哪儿,甚至也不知道小赵现在到底有没有结婚。小赵的父母去世以后,等几间老房子一转卖,小赵就和村上的那些亲朋故友们不怎么来往了。老赵说:“人家是有钱人,怎么会瞧得起我们这些没钱的穷亲戚呢?!……”

最后,还没等到房租到期,小赵店里的药品、柜台、电脑、办公桌椅什么的,全都被那些气急败坏的债主们给强行拖走了。

关店的那一天,我和老赵两个人抽了几乎整整一包的香烟。对着满屋烟雾,一地狼藉,老赵不无伤感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也同样有些伤感,因为从此少了一个可以歇歇脚、聊聊天的地方。

有一天,我正在桂花街上闲逛时,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我转头一看,原来是老赵。他正骑着一辆电动自行车准备去上班。他看上去面黄肌瘦,身体犹如一只被热水烫过的大虾,有气无力地蜷伏在车座上。数年未见,老赵显得更老了。我连忙递给他一支烟,然后胡乱扯了几句。

“这一次,小赵恐怕跌倒在阴沟里爬不起来了!我听小周讲,这些年来,小赵和刀疤两个人其实一直在偷偷地贩卖假药,可前一阵子,他们被人举报给一起抓进去了!……”

“老赵啊,你看上去好像有些幸灾乐祸嘛,很不厚道哦!”

“我已经很厚道了,他还欠我三个月的工资呢!看在亲戚关系上,我就不跟他要了!……”

可这并不是最后的结局。

有一天,我正在等公交车时,一辆黑魆魆的奔驰S600轿车驶过去以后,忽然又缓缓地倒回来,“嘎”的一声停在我的面前。开车的人摇下车窗,喊了一声“老孙”。我弯下腰来定睛一看,正是那个故人小赵!可不待我开口打声招呼,他就接着说:“我现在还有些事,我们改天再聊!”然后,他立即摇上车窗,继而“轰”的一声开跑了。

我站在那儿,一时愕然,直到24路公交车那巨大的鼻息热乎乎地拱着我的屁股。

(完,请读第七个:那个开文具店的小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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