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你离开
一身医生装扮的白净男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轻对着空气按下某个开关，然后默默站起身来，似乎在迎接着什么。
很快，空气中有什么闪动一下，像石子丢入沉静的湖水，涟漪扩散开来，一个年轻小伙的身躯凭空浮现在这位年轻的医生身旁。
“您是莫曦吧？您好！”医生轻柔的说道。
“这，这是…”名叫莫曦的年轻身影惊慌的顾盼这纯白的空间，又望着自己虚幻的手臂，试图抓住自己的身体，几次失败后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们如约为您进行大脑的临终唤醒，这么久之后您的大脑再次复苏，会有一些不适应的情况，不过您放心，我会一直陪着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询问我。”
说是一直，其实大脑的最终唤醒最多只能持续几十分钟，几十分钟后病人的大脑遍彻底死亡了。
只有某些重病即将逝世的病患，为了打成某种愿望，才会选择在死后将大脑取出脱离身体，并进行冰冻，直到某个时机在进行临终唤醒。
医生感到自己的措词实在太糟了，他把满是汗水的双手收入白色外衣的口袋。
“那么，那么这就代表唤醒条件已经符合？！她，她马上要结婚了吗？”莫曦的声音颤抖着，目光紧紧盯着医生的脸庞。
“是的，她的婚礼就在今天举行。”医生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怜惜的光芒。
“今天...”莫曦转而凝视空气中的一点，轻轻呢喃到，“她终于要结婚了吗，真好，真好...我，我能看看吗？”
“当然，我特意计算好了婚礼开始的时间才唤醒您的，我马上把现场的画面接过来。”医生说完，感觉自己的话语里再次透漏出了那个感伤的事实，有些惊慌的在面前操纵着计算机光幕的页面。
“啊，谢谢，太谢谢了。”莫曦的思维显然被更急切的事情所占据，不由的在原地踱步，双手下意识揉搓起来。
两人的面前出现新的光幕，画面里，一对新婚的男女手挽着手，正接受证婚人的祝福。莫曦的脸，被光幕映的雪白。
新娘美极了，这套婚纱极为适合她曼妙的身姿，长长的裙摆如瀑布般倾泻下来，精致的头纱下面，可人的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她时不时偷看一眼手臂挽着的新郎，新郎心有灵犀，回望她眼睛。
“她还是那样的美，真好，真好。”莫曦的双眼被温润的液体沁满，在光幕的折射下，滚动着破碎的光华。
“下面，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璀璨的戒指戴上了年轻的新娘纤长的中指，被新郎握住玉手的新娘笑靥如花，那笑容醉人心扉，对某些人也说，也可能撕心裂肺。
莫曦静静的看着那淡雅而温馨的礼台，典雅浪漫的蛋糕，娇艳而清新的鲜花，人们开怀兴奋的脸庞，最后目光落在了新娘身旁西装笔挺的帅气男人身上，莫曦呆呆着看着，看着，“新郎看起来不错，真好，真好。”泪水彻底涌了出来。
虽然知道那只是有莫曦仅剩的大脑所发出情感而形成的全息影像，医生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被紧紧攫住。
“我多希望那个穿西装的人是我啊。”莫曦深深的捂住脸颊，在原地颓然跪下，泪水从指缝落下，却在半空消失于无形。
“好了，关掉吧，已经可以了。”不知过了多久莫曦鼻子抽搐了几下，低声到。
医生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东西彻底破碎发出的清脆声响，压抑着酸涩的鼻子，按下某个按钮。
两人眼前的光幕倏地消失。
“您后悔吗？”医生鼻子酸涩，忍不住问。
“后悔什么？”
“当年您舍身推开了她。您的女朋友虽然得以活了下来，但您自己却不得不这样孤独的死去，您后悔吗？”
“能知道在世界上能有另一个人代替自己给她幸福，想到这儿，就够了。”
医生没有反驳莫曦的答非所问，他知道，莫曦回答的是他自己。
“不但如此，身体虽然死了，却还能留下大脑，还能有机会看到她一袭婚纱的动人模样，值了。”莫曦擦去脸上的泪痕，似乎放下了重担般，用力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身边的提示灯亮了，医生感到一阵不忍，这种感觉有过，却没有这次一样如此强烈。
“对不起，唤醒的时间快要到了，不过不用担心，您的大脑只是彻底得到休息了...”医生想尽量委婉一些，组织着自己的措辞。
莫曦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唤醒的限制，经过长时间冰冻，大脑唤醒后只能存活很短的时间，没关系。”莫曦笑了笑，“对了，我的唤醒行为不会被晓云知道吧，就是那位新娘，这次唤醒毕竟是我昏迷前自主申请的，不告知她也是我的要求。”
“您放心，她不会知道的，所有的大脑冷冻档案只有在当事人全部逝世后才可以解密。”医生又看了一眼指示灯，想最后说点祝福的话，“希望你们百年之后能重新在一起。”
“开什么玩笑？”莫曦瞪着医生，恢复冷峻的面容严肃道：“如果这世上有轮回的话，我希望我能在她死之前早早投胎，不要让我们在阴间相遇，这样我就能尽早忘记她，我也希望她就能尽早忘记我。”
“我虽然工作不算太久，”医生声音变得颤抖，“但是经手的大脑唤醒案例也很多了，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被这个世界记住，被亲人记住，你却希望被她忘记。”
“因为这是最好的结局了...”话到此处，莫曦的身影连同他虚幻的身形瞬时消失，湖水再次重归平静。
莫曦大脑已死亡。
医生默默伫立许久，耳边传来一个苍老女人的声音，“谢谢你啊。”
医生回过神来，忙答：“阿姨，您说哪里话，都是我应该做的。”
一位苍老的妇人身形从原先莫曦所处的位置浮现。
“不会害得你被追究责任吧？”阿姨有些牵挂，医生感觉有淙淙清流从这声音中流过。
“阿姨您放心，按照条例，您已经去世了，我这样做没有违规。”话刚说完，医生心理猛然酸楚，更胜适才。
“那就好，那就好，”老婆婆声音有些哽咽，还是她一直哽咽着吗，年轻人记不清了，“能亲眼看着他离开，真好，真好...”
“是啊，叔叔也是看着您离开的，不是吗？”医生补充道，眼匡红红的。
“是啊，是啊。”想到这层，老婆婆的笑容在泪水中绽开了。
“阿姨。”医生有些踌躇。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我虽然是刚刚去世，大脑没经过冰冻，所以唤醒时间相对长了些，但怕是也快要结束了吧。”
“阿姨，我想问您，您为什么从那以后一个人过了几十年，难道没有考虑过找新的人重新开始，然后步入婚姻吗？您一个人，真是，真是太难了！”
老婆婆会心一笑，脸颊红润起来，“很简单啊，因为他去世之后，我发现我怀孕了啊。”
“这我知道，可是...”
老婆婆挥挥手，打断了他，“没有什么可是，这样就够了。”
医生手边的提示灯再次亮起，然而医生却没有注意到。
“我懂了。”医生默然到。
老婆婆甜美的笑着，“因为这是最好的结局啊！”她热切温暖的目光看着身旁的年轻人，美好的笑容仿佛变回了曾经的那个少女。这笑容就这样消失在空气里，连同她的身体。
医生一惊，忙看向指示灯，懊悔的握紧拳头，砸在墙上，对着天花板狠狠咒骂。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冷静下来，关掉了设备，默默走出了房间。
一个姑娘靠墙蹲在门口等着他，脸埋在长发里。
“都看到了吧？”医生问到。
“嗯。”姑娘凝噎到，没有抬头。
医生也在她身边蹲下来，轻轻将她搂在怀里，两人一时无言。
过了许久，两人凄然相顾，发现对方都仍红着眼眶。
“叔叔阿姨都离开了，我们也走吧。”
医生拉起姑娘的手，两人相互依偎着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