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1

李明学车的第一天就差点拉裤子里。副驾驶上女教练的脸，从面带笑容到垮成菜色，只用了一秒。

新鲜的风带走了嗅觉刺激，却带不走尴尬，要不是有方向盘挡着，李明真想把脸埋进裤裆里。

曾茹淡定地指挥李明将车停好，然后给了他十五分钟休息时间。

李明等曾茹进了培训楼，才火急火燎地奔向厕所。

再次坐上驾驶位，李明肚子的紧张感已经缓解。李明真的不是故意的，肠应激这东西说来就来，他也很无奈啊。

说不清这个毛病是什么时候有的，大概是在李明和老婆搭伙做餐饮的那几年。

李明的老婆方圆有些强迫症，万事都得听她的安排，如若不然就要上纲上线。李明被老婆无数细微的要求搞到重度焦虑，随着疫情的到来，他的情绪压力越来越重，最后形成了稍微紧张就腹泻的毛病。

去医院挂号瞧了，医生告诉李明，他这是情绪压力导致的肠应激，建议他吃点抗焦虑的药物。

只是这些药有副作用，有的是易睡，有的是吃完了就恶心头痛。李明吃了一段时间的药，腹泻还没缓解，自己在副作用的折磨下，只想自挂东南枝。

学车这件事也是老婆方圆张罗的，李明的餐馆受疫情影响，只能被迫关门。方圆为了贴补家用开始在小区里做生鲜团购。没想到做得还挺好，不到一年时间，已经租了门面，准备扩大经营。

想做大就需要送货，两口子一合计，这活得李明来做，毕竟搬运货物需要点力气。方圆平时对着手机回复信息，忙得不抬头，没法开车。

李明只好服从命令。

驾校教练曾茹是李明的哥们介绍给他的，这位女教练确实脾气好，说话温声细语，不像有些驾校教练一言不合就骂人。

李明在曾茹的鼓励下，开车越来越顺手，科目二竟然一次性过了。大喜过望，李明嚷着要请客吃饭。

曾茹只是笑笑，等你拿证的吧。不急。

2

和暧若春风的曾茹相比，李明的老婆方圆说起话来就没那么客气了。

三口人围着桌子吃饭，李明淋了几滴菜汤在桌子上，方圆立刻拧着眉毛，怪声怪气，活了半辈子了手还抖上了？是提前帕金森了吗？

儿子埋头吃饭，生怕老妈发现自己。

李明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我又不是故意的。

方圆哟了一声，你这也不是故意的，那也不是故意的，活了半辈子还赶不上小孩儿。行了，快吃吧，一会儿把碗刷了。对了，洗衣机里的衣服好了，刷完碗记得晒出去。

嚼着嘴里的饭菜，方圆把碗一推，屁股挪到沙发上开始回复信息。

自从方圆做了团购生意，家里的活儿就都推给了李明，谁叫他现在不赚钱，吃白饭呢。

李明干着活，攒着气，胸口的郁结挪到腹部，肚子叽里咕噜地开始闹革命。

夹着屁股刷完了碗，李明火急火燎地钻进厕所。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搭着挂好衣架的湿衣服。

方圆眼皮儿都没掀，问李明，你那条红裤衩呢。我怎么好久没看见了。

李明的脸刷一下红了，嘴唇抖了抖，练车的时候闹肚子，进厕所的时候差了一步，我给扔了。

方圆一脸难以置信，你拉教练车上了？还是拉裤子里了？

李明的面皮儿憋得发紫，你这人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方圆嗤一声，带着满满的不屑，你有能耐拉，还不让人说？教练没找你要清洁费啊？你这个毛病实在不行就带尿不湿吧。我最近团了一批老年人的护理垫，成人尿不湿也是特价的，给你备几包。

李明将手里的湿衣服，啪地摔在地上，方圆，你别太过分了！

方圆也拍着茶几跳脚，李明，咱们俩到底是谁过分。谁他妈在我眼皮子底下和小服务员搞破鞋的。要不是老娘发现的早，那小表子就把孩子生下来了。你这会儿和我讲过分？

李明的火焰被方圆滔天的怒浪给拍灭了，有些污点像是永远治不好的酒糟鼻，抬头就能看见，动手就爬出恶心。

刚刚平静的肚皮，又开始蠢蠢欲动。忍一时，肠绞痛。退一步，臭一身。

3

李明练科目三那天，曾茹一直戴着墨镜。

天上乌云密布，雨未来风先行。李明怀疑曾茹能不能看到路，余光不时飘来飘去。

曾茹踩了刹车，你再东张西望可就撞上了。

李明不好意思地挠头发。

曾茹摘了墨镜，露出黑布林一样的右眼。

李明傻了，曾教练你这是。

曾茹重新戴好墨镜，轻声说，这下不好奇了吧。专心开车吧。

李明张了张嘴，只能挤出几个字，有需要的话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曾茹奇怪地看了李明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轻轻说了一声，好。

李明想不到像曾茹这样的女人，也会被家暴，她老公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李明用手机打了很多话，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他身边没有家暴的朋友，但他看过电视剧，那些施暴者会仅仅因为一条短信息一个通话记录，就将配偶打得半死。

想想还是算了，他对她有好感，总不能害了她。

4

李明科目三的路跑练得还行，就是害怕自己一见到考官太紧张。要是考试的时候来一泡屎，那真是没脸见人了。

李明深知，像自己这样的肠应激患者，每一屁都不值得信任，他得做好准备才行。

方圆早将一包成人纸尿裤放在卫生间里。李明内心挣扎了好几天，还是咬咬牙穿上了。他害怕被人发现，特意套了一条宽松的运动裤遮掩。

说不清是练得太过娴熟，还是纸尿裤给他兜了底。李明的科目三同样一次性过了，激动得他直接打电话告诉曾茹这个好消息。

曾茹依然柔柔地祝贺他，还让他好好准备科目四，争取一次性把驾证拿到手。

这种成就感很久没有过了，李明心里冒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如果自己当初娶的是曾茹这样的老婆，他又怎么会出轨农村来的小服务员呢。

这么想着就越发觉得自己家的婆娘是个母老虎，曾茹就像鹿鼎记里的双儿，不是一个档次。

李明拿到了驾照，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曾茹约饭。

电话那边声音嘈杂，曾茹喘着粗气，告诉李明自己在医院呢。

李明想都没想，问了是哪家医院，立马飞奔过去。

李明赶到的时候，曾茹正在医院大堂打印结算单据。

他看着好端端的曾茹有些意外，在他的潜意识里，曾茹肯定是被老公打得很严重。

曾茹说你来得正好，一会儿帮我个忙。

李明就跟在曾茹后面，来到住院部。

一个小腿打着石膏的男人，坐在轮椅里。他脑袋上缠着绷带，脸和脖子依稀能看见被抓挠过后，新长出来的粉色嫩肉。

曾茹让李明帮忙提着行李，自己推着轮椅。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介绍说这是我老公肖谦。

李明诧异地看看轮椅上的男人，心想这是哪位大侠给曾茹出气了吧。

曾茹和李明将肖谦弄上出租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家没有电梯，一会儿还得麻烦你，帮我把轮椅和他弄上去。别看他挺瘦的，也一百四十多斤的肉呢。

李明拍着胸脯说，曾教练，没问题。

见过曾茹的老公，李明也把刚刚冒芽的心思给灭了，看肖谦那被人修理后的样子，明显曾茹有别人护着。他一个失业的厨师，现在还是个靠老婆养活的免费司机，哪有脸再出轨呢。

主要是曾茹没给他任何表示和机会，李明心里有数。

5

疫情缓解后，餐饮业开始陆续恢复生机，李明在家里闲不住，找了个洗浴中心当总厨。

方圆没了李明这个司机，跃跃欲试要学开车。李明便将曾茹介绍给她。

方圆这个人爱结交，竟和曾茹成了朋友。

李明觉得这事儿特神奇，她们俩性格那么不搭呀。

你一天神经兮兮的，别把曾教练带坏了。李明看着方圆那样子，就觉得肚子疼。

方圆白了他一眼，谁带坏谁啊，你别说，曾教练真是个人才。你知道她干过什么事儿吗？

李明累了一天，瘫在沙发上抠脚丫。用鼻子嗯了一声。

方圆忍了忍，没忍住，将遥控器砸他身上，给老娘滚去洗脚。

李明坐卫生间里洗脚的功夫，方圆将曾茹的八卦讲了一遍。

原来，曾茹的老公出轨了，被她抓到后，男人不但不反思，还暴怒下打了曾茹。

曾茹的个头小，和她男人不是一个重量级，所以当时没反抗。谁知，夜里男人睡着了，曾茹绑了男人的胳膊，反手就打断了他的腿。

搓着脚皮的手停下来，李明惊呆了。

方圆咧着嘴，她可太厉害了，我得好好学学。眼角瞄了一眼李明，哼着小曲走了。

李明有些庆幸，自己没真正对曾茹动什么歪心思。也庆幸，自己的婆娘只擅长语言攻击，而且她最近赚了不少钱，李明还上交了工资，方圆心情特别好，也不怎么对自己挑毛拣刺了。

李明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这种不叫嚣不作妖的平静，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