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插段

在行吟曲和叠句中，我们都观察到一种现象：它们有时作为抒情插段（lyric insertion）出现在叙事作品中。事实上，这种现象还出现在戏剧娱乐的文本中，甚至在说教式作品中，偶尔在拉丁语文本中。这些插段大多数在手稿里没有伴随音乐，有些则和音乐记谱一起出现，还有一些带有空白的谱线，或者留出间距，本来打算记谱却没有添加音乐。

这种在非抒情作品中包括抒情元素的实践很少出现在奥克语曲目中，但在奥依语作品中却很常见。音乐插段流行于十三世纪初到十四世纪初，涉及到近八十部作品，覆盖面很广，包括韵文和散文，主要体裁包括：传奇；短小的诗节体和非诗节体的文本，例如行吟曲、小故事等；爱的致意（salut d'amour）；有时从拉丁语翻译过来的说教式作品；胡说废话式的文本，例如废话（fatra）、幻想（rêverie）等；编年史；奇迹和谚语集；戏剧作品；甚至以一首引子式回旋歌为前言的拉丁语布道书。

这种插段本身出现在几种语境中。它们有时通过各种程式化乐句引入叙事过程中，来指明歌唱者、引用文本的本质，甚至引入的原因。许多可以相互替换的术语用于描述这些抒情文本，和歌唱有关的包括尚松（chanson）、小调（chansonette）、经文歌（motet）、音（son）和诗句（vers），只和说话有关的包括词（mot）、小故事（dit）和话语（parole）。这些术语完美地反映了这些抒情插段本身的孪生一般的音乐和语义功能。在进入文字领域时，这些音乐借用被赋予了无可争辩的“权威性”，这种权威性通过它们在其它材料中的先存性来强化。非抒情文本的作者们可以使用抒情插段来支持他们的论点，因为在读者的眼中这些过去的真实的叙述已经证实过相关论点。某些作者进一步地提供了所使用插段的作者名字，例如被认为是“插段式传奇”（insertion romance）始作俑者的让·勒纳尔在《多勒的纪尧姆传奇》中给出了所引用插段的大多数北方和南方特罗威尔的名字。

传奇中的音乐插段

传奇是十二世纪起源的一种奥依语重要文学形式，它似乎同一时间也在使用奥克语的法国南部流行起来，例如与亚瑟王故事有关的《若弗雷》（Jaufre）和《弗拉芒卡》（Flamenca）。无论是形式上还是主题上，传奇都是一种伟大的创新。在1200年之前，传奇是用韵文写成的，但在后来它却成为第一种非歌唱性的中世纪文学体裁。这种体裁是用来供人们大声朗诵的，也使人们更容易理解故事的发展。

最早的古法语传奇的确切产生年代很难推断出来，但它们很可能就是那些十二世纪从“罗马题材”借鉴过来的传奇：《亚历山大传奇》、《底比斯传奇》、《埃涅阿斯传奇》和《特洛伊传奇》，前三部是无名氏作品，最后一部的作者是诺曼底教士圣摩尔的伯努瓦。

在1150到1170年这段时期，涌现出来一批以布列塔尼和亚瑟王为创作题材的传奇作品，包括已提及过的瓦斯的《布鲁特传奇》和特鲁瓦的克雷蒂安的《帕西法尔》与《兰斯洛特》。克雷蒂安通过其所虚构的圣杯故事，将骑士思想体系重新定位于对上帝的爱的精神方向上，为骑士制度内部的协调一致找到了一种新的表现形式，也为证明贵族统治的合法性找到了一种方法。

十二世纪下半叶法兰西的玛丽的那些行吟曲为短篇叙事类的韵文故事提供了完全不同的灵感。动物故事集《列那狐传奇》（Le Roman de Renard）就是这类警世作品、小故事和寓言的重要代表性作品，它那些滑稽可笑、粗俗猥亵、恣意放荡的描写似乎是对高雅的一种补充，就像精神和肉体的关系一样。在十二和十三世纪，《列那狐传奇》增加了许多分支，并在德语创作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列那狐传奇》插图

十三世纪出现了新的属于市民阶层的文学创作。博龙的罗贝尔（Robert de Boron）将韵文传奇改编为散文传奇，他重新采用圣杯题材，并将其置于末世学的前景之下，使亚瑟王式的骑士制度变成了真正的教会。后来《圣杯的历史传奇》、《梅林》和《帕西法尔》结合成一个亚瑟王传奇系列的世界。

这个世纪最成功的韵文传奇是默恩的让（Jean de Meun，约1240-约1305年）续写的《玫瑰传奇》第二部，而这部传奇第一部分的作者是洛里斯的纪尧姆（Guillaume de Lorris）。它所叙述的是一个梦境中的寓言故事，玫瑰既是一个虚构的少女名字，也是女性性欲的抽象符号。爱情作为传奇中的重要问题再次出现，男女关系问题产生出的争论让这部作品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1348年《玫瑰传奇》抄本一页

作为一个整体，一半的传奇包括音乐记谱的策划。其中三部作品在至少一部抄本中提供了完整的旋律：1230至1245年之间的散文体《特里斯坦传奇》、亚当·德拉巴塞（Adam de la Bassée）作于1279至1284年之间的《基于安蒂克劳迪亚努斯的戏剧》（Ludus super Anticlaudianum）和雅克马尔·吉埃莱（Jacquemart Giélée）作于约1289年的《新编列那狐传奇》（Roman de Renart le Nouvel）。《福韦尔传奇》的有记谱的修改版大约作于1316年，这部奇书包含了重要的“新艺术”风格的多声部经文歌，将在后面章节重点介绍。而《拉普瓦雷传奇》（Roman de la Poire）由某位蒂博作于十三世纪中期，只有一些记谱片断。

还有五部作品保留了空间，或者在两行文字之间，或者是空白谱线，但没有添加插段的音乐。蒙特勒伊的热贝尔（Gerbert de Montreuil）的《紫罗兰传奇》很可能作于1227至1229年之间；亚眠的吉拉尔（Girart d’Amiens）在十三世纪最后二十五年创作了两部传奇：《埃斯卡诺尔》（Escanor）和《梅利亚辛》（Meliacin）；阿德内·勒鲁瓦（Adenet le Roi）的《克莱奥迈季斯》（Cleomadès）可能是《梅利亚辛》的模版；《爱情宫廷》（Court d’Amours）的续作写于约1300年，作者可能是普瓦捷的马蒂厄（Matthieu le Poirier）。

一些抄本在视觉上对音乐插段和文本的其它部分做出了区分。这种区分有时是抄写者的工作。在《紫罗兰传奇》的一份抄本中，歌曲和叠句的第一个或前几个词是用大写字母写的；有的抄本用不同颜色做出区分；或者给出明显的诸如“尚松”一类的题记，例如在《库西堡主传奇》的两份抄本的歌曲前面；《梅利亚辛》手稿中的某些插段的诗行使用了下划线。因此，这些作品中出现的歌曲展示了一种表现欲，说明音乐插段比那些非抒情文本重要得多。

和包含插段的作品类型一样，插段的类型也是多种多样的。《福韦尔传奇》和《基于安蒂克劳迪亚努斯的戏剧》都包括了各种类型和长度的拉丁语片断，例如继叙咏、赞美诗、孔杜克图斯等。然而，大多数引用是本地语的，和特罗威尔尚松集里的歌曲体裁一样多变，经文歌、回旋歌和叠句旁边是歌曲和行吟曲。

非抒情文本以各种方式展现长引用。例如，散文体《特里斯坦传奇》和《福韦尔传奇》中记谱的行吟曲数量众多，后者还包括多声部经文歌和独立的经文歌声部。歌曲是最常用的插段，目前发现的近150首插入的抒情诗中，三分之二是宫廷体裁，另外三分之一是带叠句的歌曲。

抒情插段现象的发展分为几个阶段。首先是所谓的“外部题记”（external indication），其分布位置包括：前言、作者在页边和非页边记录的笔记，以及表演题记。插入的歌曲经常来自已知的曲目，主要是特罗威尔歌曲的换词歌。亚当·德拉巴塞使用的音乐插段的七个模版来自于几部尚松集，这些都属于1220到1261年间一些已知的曲目，作者包括著名的香槟的蒂博、苏瓦松的拉乌尔和布拉班特公爵，以及一些不太知名的特罗威尔。很显然，这些传奇的作者有意引用之前世代的诗人或者当代诗人的名作，可以使故事更具权威性。然而，某些作者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作品和著名特罗威尔的作品混在一起，从而将其作品引发的历史共鸣和引用唤起的音乐记忆置于鲜明的当代语境中。

还有一些包含长引用的传奇使用的是原创诗歌，例如《多勒的纪尧姆传奇》、《紫罗兰传奇》和《库西堡主传奇》等。库西堡主本人就是一位著名的早期特罗威尔。引用的歌曲还包括一些特罗巴多曲目。著名特罗巴多若弗雷·鲁德尔的众所周知的歌曲《远方之爱》被让·勒纳尔引用为传奇中一个插曲的小规模抒情回响：骑在马背上的纪尧姆在外出寻找康拉德皇帝时演唱了这首歌。这首情歌精确地描述了后者的状况，康拉德皇帝正恋爱着一名未曾谋面的少女，实际上她是纪尧姆的妹妹。这种微观引用和宏观传奇之间的联系也出现在纪尧姆的妹妹和母亲演唱的佚名纺织歌中。这些歌曲作为直接叙述语境的延伸而出现，描述了一位母亲和她的女儿忙于针线活，而传奇中的演唱者也进行着同样的活动。其中两首歌曲还出现在《紫罗兰传奇》和《库西堡主传奇》中，后者中出现的情景也类似于《多勒的纪尧姆传奇》，演唱者悲叹他对贵妇情人的试探是徒劳的，因为害怕发现他最怕的事情——她不忠的证据。

叙事文本引用的歌曲还包括既已存在的歌曲的改编曲。以上几首特罗巴多歌曲被翻译成奥依语，这样可以被听众更好地理解。另一种改编类型是在原始歌曲中加入叠句，以更好地和故事的细节相适应。此外，让·勒纳尔还在《多勒的纪尧姆传奇》中插入了一首史诗的籁司，他声称这来自《梅斯的热贝尔》（Gerbert de Metz），但并没有发现这首武功歌有留存的抄本，这很可能是一种“虚假的”的引用。

短篇非诗节体文本很少带有音乐，只有作于十三世纪下半叶的《天堂的宫廷》（Court de Paradis）在一份手稿中提供了几乎所有引用的叠句的旋律。孔戴的博杜安（Baudoin de Condé）作于十三世纪下半叶的《爱情的监牢》（Prison d’Amour）在一份抄本中保留有两首叠句的记谱，而其它两份抄本只有留空。《约瑟的故事》（L’Estoire de Joseph）后来的版本包括记谱，抄写者邋遢的笔迹说明他很可能并不熟悉音乐记谱法。

唱片推荐

标题：《玫瑰传奇》

演奏：Alla Francesca

厂牌：Opus 111，30-303

唱片简介

《玫瑰传奇》是仅次于《列那狐传奇》的最流行的中世纪法国文学作品。这部近22000行的诗体传奇分为两部分，作者分别为洛里斯的纪尧姆和出身市民阶层的教士默恩的让。在该寓言故事中，年轻诗人在梦境中追求一名叫做“玫瑰”的女孩不得而痛苦不堪；他在爱神的帮助下，进攻“嫉妒”建造的塔楼，克服了众多困难，终于采摘到“玫瑰”。这部充满感情和自然事物的拟人化、象征和隐喻的杰作，尽管披着“典雅爱情”的外衣，却反映了市民阶层的价值观，猛烈抨击贵族门第观念，受到平民欢迎。尽管《玫瑰传奇》中没有乐谱，但相关主题被在十三到十五世纪多位著名作曲家谱曲，包括本专辑选录的亚当·德拉阿莱、让·德勒斯屈雷尔、马肖、班舒瓦和迪费的迎春歌、经文歌、回旋歌、叙事歌和维勒莱。法国古乐团Alla Francesca特别适合朗诵和演唱这部本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