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功
冯唐书中多次提及幼功,也一瓢瓢冷水直泼向我:文字这件事需要幼功……少年时缺乏熏陶和发展,长大再用功也没多大用。
一惊!活到40多岁高龄,前半生为“六便士”辛苦劳碌。患病之后,警觉每天都是余生第一天,摸摸口袋,足以温饱,便发了“抬头看月亮”的瘾,灵魂最隐秘角落有个声音提醒我,从小喜欢写写写,唯一可能让你在世上留点痕迹的就是写作。
二惊。冯唐如此说了,不得不回望幼功。
身于“小农之家”,八岁时为了完成老师作业,写了第一篇日记《耍猴》,记牵着红屁股猴子走街串村讨钱的老人,几十年过去历历在目。 哦,卖力耍猴者的面容,猴儿不听指挥时老头呵斥的表情。没有如今野生动物园丰富和专业,但我若能把当年日记抖搂出来,一定比“长隆”更令50,60,70后们兴奋,那是那几代农村人的集体记忆,虽然城里人早就逛过动物园。
第一本属于自己的小人书,是姨父来做客时带我去供销社买的《李自成》,天生不爱历史爱美人,幼时看书,不喜欢清一色男人戏,比如,没有女卫生员的战斗故事,《水浒传》分册故事,哪怕来了姿色平凡的阎婆惜扈三娘孙二娘也行。
一长排高高的柜台后面,不耐烦的女营业员或站或坐,你指着展示柜玻璃板下的图书,她拿出来,你快速翻看,她摆进去,换一本拿出来,你翻,她摆进去。如此两回合,还想重复?除非不想要了!伊已经极不耐烦,她会拂袖而去,钉在柜台后椅子上边瞌瓜子边聊天再不搭理你(无比感谢如今的自选货架,自由啊万岁)
那次她竟施恩拿出第三次,我仰望高我一头的神,当机立断,就买这本。姨父没有女儿比较宠我,果断掏出一角八分,算是给我送了份厚礼。我ya(湘方言,父亲)才不舍得给我买呢,回家躲在房里恭恭敬敬一字一字细看,心里发凉,怎么全是男人?那时不兴七天无理由,只好再看一遍,终于,瞥见红娘子的身影,大喜过望。
看来,没有幼功,不是我的错,除了写日记,买寥寥几本书,还从书铺借过书。书铺?一个金鸡(乡下称呼猪牛中介)女儿和我同龄,家有闲钱,买了不少书,在自家门外拴起绳子,像晾衣服一样,花花绿绿挂了一排她看过的书。租金是薄的一分厚的三分。省下一支白糖冰棒的三分钱或者一支绿豆冰棒的五分钱,我得以认识琼瑶岑凯伦。
看过闲书悟性不错。学《穷人》后老师补充资料:这个故事就像一支巨人的箭,能够穿透任何人的心。
我移花接木用在作文里,靠这种老师所谓好悟性,作文常被当范文念,还参加过唯一的乡作文赛,题目是香甜的一梦。睡眠良好夜夜无梦,搜索枯肠,想到近日品德课上渲染过掏粪工人时传祥伟大,我写梦见当上环卫工人的幸福,自以为文采堪比托尔斯泰。没得上奖,老师很失望,说王婆婆的裹脚又臭又长。怎么会臭?不是你要我学习环卫工人吗?我那读过初中当过兵的父亲一语点醒梦中人,你要梦见大发明的科学家,亩产3000斤的农民,英姿飒爽的女兵,哦,就是吃国家粮那女同学家墙上的图片,女兵们站得高高的朝我笑过一回,比赛时真没想起来。
出身贫寒,书籍难觅,谁还我幼功?
幸亏冯唐看在同为70后的面子上赞他的朋友驰老,文字“大器晚成几臻化境”。没幼功的中老年文青也是有未来的!精神为之一振。而今迈步从头越,盘算着打磨点“老功”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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