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如醺
青铜镜一样的湖面是那样的干净,透彻。偶尔会吹来一阵风,打破这份静,镜面便会泛起涟漪,将我从冥想中拉回现实。
林小文走了,离开这个城市,永远地走了,他回到了属于他的地方。
离开的念头在林小文的脑子里存在不止一两天了,我很早就发现他的异常了。以前的周末我和他来湖边时,我们聊的总是以后,最近,他开始怀旧了,常常念叨我们曾经的事。
终于,他走了。奇怪,我竟然松了一口气,可能我这些天总是担心他是否会离开,何时离开。现在这些问题都不复存在了,挺好。
一个小时前,林小文还坐在我身边,望着湖面,被微风轻抚。“记不记得咱们多会儿认识的?我记得,三年级吧,到现在差不多二十年了。真快啊!”我沉默。“刚毕业那会儿多有野心啊,现在不行了,我能感觉到我心里的那股劲儿不在了,我可能要先认输了。”我沉默。“家里催得紧,我妈托人给我说了媒,打算回去看看,咱们也都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我打算用这几年的存款,回去盘下一家饭店,今后的日子不能吃香喝辣也能滋滋润润了。”我:“挺好。”
湖面的涟漪渐渐散开了,看上去又像青铜镜了。奇怪,我怎么开始回忆过去了——我和林小文认识确实有二十年了。十八年前的某天中午,林小文在他家后院的楼梯上看到隔壁酒店正在摆婚宴,激动地招手让我过去,“又不是你结婚,这么激动干嘛?”我并不理解林小文的企图。“想不想吃顿大餐?”“你想蹭人家婚宴?”“有问题吗?”“有。”“是不是不敢去啊你?”“我不饿。”“这不是问题,只要没撑就行。”五分钟后,我们面前摆着一桌子大鱼大肉,我觉得我有点饿了。刚拿起筷子,旁边的阿姨就笑眯眯地问:“谁家的孩子呀?”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生怕被人发现我是来蹭饭的。林小文倒是机灵——“那个,我也不知道我爸叫啥,只知道别人总给他叫老李。”“噢噢,来来来,多吃点肉,上几年级啦你俩?”……
秋天的时候,满山的柿子都成熟了,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示出诱人的橙色。我和林小文站在一棵很奇怪的柿子树下,这棵树之所以奇怪,是因为树上结的不是普通的柿子,而是我们没有见过的一种小柿子,长得很像圣女果,但是有着一种透亮。林小文决定亲自上树去征服它们,而我则被命令在树下接收。我将衣服撩起来,林小文便将一个个“圣女果”准确地投进我的衣服,我一边移动位置,一边偷偷将一个塞进嘴里,这种小柿子很甜,是我从未品尝过的一种甜,甜的甚至有些齁人……
唉,真是的,我怎么变得怀旧了。林小文啊林小文,陪了我二十年,说走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飘荡。
或许再过不久我也会离开了,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到哪一天,我有点希望那天快点到来,又希望那天永远不会到来。
往昔一次次冲击着我,思想慢慢地被吞噬,我开始想起那种安静的时光,那种静,是仿佛时间静止的静,是可以听到风声的静。
我们走过那么长的路,不是每一步都清楚记得,我们遇到过那么多人,不是每一个都依旧随行。不要忘记去忘记,才能任凭风在耳后呼啸,才不会在意风中凌乱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