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记
①抛锚的心
我喜欢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青石渡口
看落日，思故人…
当黄昏穿过桥孔时
夕阳便生出无数个分身
这些分身被晚风吹的站不稳脚跟
扑通扑通全部都落了水
船把感叹抛给锚
锚将自已抛进离堤岸最近的那枚夕阳里
成片的铁锈红瞬间铺展开来，又瞬间归拢
我的心也跟着抛了锚
只是无法再像夕阳那般完好归拢
②青石渡口
青石渡口总是摆渡着，像我一样南下的游子
不会有官吏在此往复，石阶上苜蓿丛生
而我的影子始终在故乡与他乡之间往返
当我欹枕船头，整条河都在练习倒立
似乎那群南下的游子正被河流原路遣返
③十行诗
十行诗被黄昏浸透
记忆深处的字句逐渐泛黄潮湿
我站在思念的断层，听蝉鸣和暮色
同时破碎
在分行的空白处风悬停，乌云撕开豁口
雨卸下所有喧嚣的砝码
万物正以慢镜头向虚无折叠
雨滴将往事串成透明的耳坠
我一边佩戴，一边破碎
熟悉的人和事就这样消失在诗的结尾
掌心只剩无法紧握的灰
④善恶的标本
暮色里幽灵正褪去人皮
道士入洞房，和尚在食荤
千百个瞳孔在暗处同时睁开
高楼里有活着的鬼，坟场上有未死的人
当因果被岁月磨成齑粉，谁先被阎王抽去灵魂
那二十一克拉的灵魂，被迫交出躯壳的余温
前身，被月光浇铸出善恶的标本
轮回的齿轮
将绞碎你和某人约好下辈子厮守的缪论
⑤走出轮回迷宫
你说你此生最羡慕蘧蘧然庄周
所以你偏执于羽化蓬蓬然蝴蝶
可你怕遇见火又怕遇见水
六根不净该如何同化
而我只想成为蝶翼上那颗凝固的星
当六根被业火烧出虚空之境
光将引领我走出轮回的迷宫
⑥封锁灵魂
我的心越来越冰冷
正在成为上料机的一个部件
在无尽的疲惫里单调的循环着
精密的机身无一空隙
齿轮与齿轮相互咬合，相互徒劳的磨损
年华碎成铁屑
我不甘就这样被尘埃厚葬
常借诗歌这微弱的灯盏
笨拙地把铁屑植入诗篇
笨拙地把梦想镀上金边
哪怕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我也要在这一小块冰冷的缝隙里
封锁自己灵魂的暖
⑦引力与斥力
我能触摸到钟摆锈蚀的齿痕
却无法触摸到时间锈蚀的齿痕
我不在释放热情
空的地方就放任它一直空着
那些你拼命往自己命里塞的东西
最后都不属于你
那些你费力攥紧的物体
最后都会将你割的鲜血淋漓
过度的爱是消耗
它会耗尽你体内饱满的磁
最后只剩下冷漠的斥力
把对方越推越远
和来时一样的人海
只是从此将站在相反的轨道上
彼此交错永不靠站
⑧背影
誓言，不过一张被岁月揉皱的信笺
早已失去收信人和地址
信中熟悉又陌生的笔迹，缀满苔藓
遗憾的根须正将相爱的谶语译出谎花
谎花粘附在苔藓边缘，成为无人能破译的密码
当深夜的月光紧咬着苔藓不放
你似乎又回到了苔藓的斑驳处，等我靠近
我默数苔藓与谎花之间的裂痕
每一条都很深
最深的那道
是你留给我的背影
九，失重的眼泪
我靠在窗边。任夜风撩拨微醺的思绪
纺织娘在那片草丛里奏着古老的乐章
月亮被月亮纱的窗帘筛成碎屑
我摊开日记，写下三十八度的六月九日
写下四十二度的白云边里没有白云
只有愁绪无边
当写到你时，那泛黄的苔藓早已长满你的名姓
曲眉被苔藓深锁许久后，眼泪突然失重
十，你是盛夏悄然涨潮的紫
你是盛夏悄然涨潮的紫
漫过人间锈蚀的藤蔓
独自晶莹剔透的圆
命运曾赐给你带刺的绳结
绳结一圈一圈交织酸涩
当酸涩的原浆，被日月轮流酿制
每一颗都丰盈着紫
当深夜的月光悬停于藤蔓
成串的辛酸被银刃割裂
那些关于糖分的想象
终于有了结晶的支点
十一，过期的相思
火车隧道，一年四季都吹着阴冷的风
窗户上那些被四方格固定的影子
密密麻麻
如一卷褪了色的黑白底片
站台边，候鸟正用翅膀的湿度
来校对南归的日期
我把过期的相思，叠成帆船
当我找到那条通向你的溪流时
发现它早已干涸多年
十二，我是一尾细鳞
我是月河里的一尾细鳞
厌倦了浪尖上任潮汐摆布的日子
我想长出跳跳鱼的翅膀
如果太笨学不会飞翔
那我就用脊椎直立行走
以七秒钟的记忆
鼓起没有泪腺的泪眼
向月亮告发
河底藏匿的那堆污浊谎言
十三，圈不住的虚数
你试图用圆规
圈住玻璃窗上即将到来的黎明
填入生存函数的空缺项
解集在矩阵中发芽
长出面包与玫瑰枝桠
理想是永不收敛的数列
日光在玻璃上堆砌成塔
而你的影子正被微分成无数个弯曲的积分号
当所有根都坠入复平面
你仍攥着未被证明的定理
直到锈蚀的齿轮再次咬住黎明
时间开始自我指涉的循环论证
幸存者在混沌中写下新公设
我们都是未被归一化的
虚数
十四，打捞微笑
你将希望铸成一把锋利的锚
投入深蓝的生存方程
计算潮汐与季风的夹角
理想永远远过海平面，被世风不断变线
经验不过是，被潮水反复冲刷后的碎贝壳
当疼痛漫过眼眶时
你还在试图打捞
那些被岁月抹去的微笑
十五，潮汐树
钱塘江的潮水缓缓退去
潮汐树从石英深处苏醒
纵横交错的枝脉
记录着一万次的日升月落
此刻
这远古的根系刺破了时间的封印
向人类亮出它千年的掌纹
顽强的生命线直通大地的子宫
滚滚钱塘江水
便是那滋养千年潮汐树的血液
整条江都在树根的静脉里奔腾不息
石壁上的盐分凝结着它万圈的年轮
而我们不过是潮汐树间短暂栖息的光斑
冰花来自网络
潮汐树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