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伙伴未曾忘

文/吴鸿勇
少年伙伴未曾忘
人一旦静下来,总会回想往事,或想起某一个人。这纯属一种与生俱来的天然意识,并不受环境抑人为的左右。
2015年元月某日,我独处书房,沉思默想间,突然想起少年伙伴阿营,小时候我们是很要好的玩伴,一起游泳,摸虾捉蚌,钓鱼,窑薯,或举木枪,挥竹刀,冲冲杀杀,象喽啰似的呜呜呵呵,满村巷跑。
1963年暑假,我去粤桂边区的一所小学,探望在那间学校任教的叔。回程中,路经水桥塘林队,进阿营家玩。
时值中午,阿营的父母招呼我一起吃饭。他们将一大块五花猪肉煮熟,切成片状,叫我夹起粘上炒过的黑芝麻,再送入嘴,缓缓咀嚼。至今想起,口留余香。
那时,“三年国民经济困难”余波未退,连那些高干子弟都吃不饱,老百姓挨饿很平常。何况我这个每天定量七两米,只能开三分钱一份菜的中学生。一饭之恩,此生难忘。
自那以后,因为求学,烧窑打铁,遭逢文革,上山下乡,回城工作,不如意事常八九,竟与阿营中断联系50年。虽然每因感激怀知己,却无觅处见友人。
2015年春节前夕,我与在林业系统工作的堂妹夫阿揭,偶尔说起此事,他略一沉吟,说:“韧哥,你这么有记性,念旧情,我想办法帮你查查。”
正月初,打电话互相拜年,阿揭说:“韧哥,我帮你查到了,阿营在河头林场。”
我欣喜莫名。每当想起某位亲友,我总会心血来潮,立即坐车前往探望。而正月头,人来客往,我急于想见他,也无法分身。
正月初八一早,我向家里人打声招呼,带上钱,直奔汽车总站,坐上开往江洪方向去的班车,九点多钟便在河头镇下了车。
我到市场买了鱼、肉、水果,叫一开摩托车载客的雷州汉子,同我去河头林场。我原以为路很远,不料林场的宿舍区就在河头中学西侧。沿着公路往西,不过十余分钟车程。
载客的汉子对人诚恳热情,陪着我挨家逐户问。走访了十几户人家,才弄清阿营家的确切地址。直到我见到了阿营,那汉子才开车走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新年大头,大白天,主人的大门紧闭。我轻叩其门,等了数分钟,大门才吱的一声开了。
让我惊奇的是,开门的人,却双手并举,左手撑住那扇门,右手撑住门框,他自己站在中间,并没有让我进屋的意思。
50年过去了,彼此从少年走到了老年,岁月改变了容颜,再好的儿时伙伴,也会被时光冲淡,变作陌生。
我说:你是阿营吧?还认得我么?我看你来了!
他凝视着我,注视了一两分钟,嘴角动了一下,便有了一抹笑容:“我是阿营,你是阿韧!”他肯定地说,同时松开了左手,闪在右边,笑着说:“快进来坐!”
我提着礼物进了屋,其妻赶忙迎过来,对我笑笑,伸手接了过去。
阿营对她说:“这是阿韧,同村兄弟。”她随口向我打了一声招呼,便提着礼物往里屋去了。我从走廊望进去,这屋眼真深。
阿营松开右手,转身走动时,我才发现,他腰身偏侧,举步缓慢。他说:“腰骨增生,腰盘突出,痛得如刺,已有多年。”
看来,他双手把门,站于门口时,是为了借助撑力,非为挡客。我那一闪念,是误解他了。
他坐在沙发上,为我冲茶。他一举一动,均显艰难,脸上有痛苦状。他那张略显黄色的脸,写满病容,气色精神,都不太好。
他告诉我,中学毕业后,就被安排到河头林场工作了。最初在广播站,通讯房,守电话,播新闻,后来作了电工,直至退休。工作和生活都如此平淡。
他有一子一女。儿在湛江一家私企,为人打工,推销药品。女在县府机关工作,住商品房。他们均已成家立业,各自独立生活。
我想起了其姐,曾与我同窗读书,便问:你姐阿威呢?
“我姐原来也是林场职工,安家林场。如今常住茂名儿子家,含饴弄孙。”他说,“她身体不太好,已很少回来看我们。”
他还告诉我,他们家在故乡鹤镇还建有一栋楼,由其父母、弟弟居住。春节、清明或有什么特别的事,才回去一下。这些年腰盘增生,腰椎间盘突出,痛得利害,已很少回去了。
说话间,其妻廖姐已做好饭菜,招呼我们进去用餐。
我们沿着长长的走廊往里面走,我看见楼梯底排着十数个桶似的大玻璃瓶,一个个装满了浸泡的毛鸡、蛇、蜂、黑蚂蚁或别种药材的酒,色泽金黄。
他家的厨房、饭厅宽畅明亮。楼后还有院子,有平房养鸡鸭,有地种菜,青绿绿的一片,那插标攀爬的兰豆,豆荚鼓鼓的,都没有采摘。
看来,也象城乡生活有所变化一样,这林场职工的生活,变化还挺大的。
廖姐的手脚真快捷,这么短的时间,就宰了一只鸡,做了满桌的菜肴,就我们仨,又是新年大头,吃得几多?但主人的待客之道如此,盛情难却,我只好尽量吃。
阿营去舀了一种金黄色的酒来,说是蛤蚧酒,补肾,壮阳,益精血,温肺,止喘咳,功效很好的。这酒浸泡近廿年了。如今讲究保护野生动物,谁还敢去捕捉这些东西?
廖姐笑道:“韧叔,阿营平常都不喝酒的,浸那些酒,放在那儿做样子。你这么有心,几十年过去了,还记得这个兄弟,今天你来,我们特别高兴。来,为你们兄弟见面欢喜,我也喝一点点!”
于是,我们仨相视而笑,举起酒杯,碰了碰,各自就轻呷了那么一小口,50年的人生风雨,尽在不言中。
饭后略坐一会,为不影响阿营休息,我即告辞。他行动已不太方便,硬是和提着一篮礼物的廖姐,将我送到林场大门的对面候车。
我上了车,车都往前开了,阿营仍左手叉腰,右手不停地向我挥了又挥。我心里默默地想:兄弟,我还会来看你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