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人生

我大概过上了一种非常失败的人生，最近心里常常这样想。

昨晚翻到了自己2017年10月写过的一条微博：看破红尘容易，命里打滚最难。所以我的选择是：躺着。

断断续续地在社会上勉强打转，又灰头土脸地逃回房间，两年过去了，终于又变成了无业游民。爱人也常常惊讶，为什么一个人能沉浸于零社交的生活而没有恐慌。是呀，失去社会职业没什么，真正有问题的，可能是我发现自己是如此享受远离人群的生活。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明白，我可能要走上必然“失败”的人生了。

春节回家时，和女朋友夫妇一起吃饭，她的脸上露出难以隐藏的对于我现状的担忧，面对我混不吝的笑脸，最后又干脆直说，“你必须要工作啊”。我知道她的言外之意，至少要保证有面对意外的能力才行呀，万一存款花光呢，万一爱人离开我了呢，万一发生了“我的前半生”呢。

有着同样担忧的，还有我妈，每次视频的结尾，她都会苦口婆心的加一句，你还是要找点事儿做呀，面对我混不吝的笑脸，最后她干脆另辟蹊径，改说“不工作了吧，我看你也该生孩子了”。

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工作，至少要生个孩子吧。

人生的正经事桩桩摆在眼前，我却陷在无所事事的快乐里拔不起脚。毛姆在《刀锋》里发明了一个词儿，晃膀子（lounge），伊莎贝儿完全无法理解拉里为什么拒绝了像样的工作、赚钱的机会，决意前往巴黎追求一种漂泊的生活。拉里只是讲：“当你一个人飞上天时，你有许多时间思索。你会有许多怪想法。”

“模糊的，不连贯的，纷乱的。”

那些昏昏糊糊的思想，像是巨大的漩涡，吸引拉里，让他“碰巧对钱不感兴趣“，开始游手好闲。没有比这些迷茫更令人感到苦闷的了吧，成长过程里，我常常充满软弱和妥协，不知如何选择，甚至不知有什么选项。岁月冰冷，也没有幽暗的火。我们读书，读诗，读哲学，无一不是在向我们坦陈，生活是必然艰苦的，不在于是否功成名就，荣耀傍身。苦难可以从各个方面碾压而来，使人脆弱无力。

这样一想，又觉得混沌也并非全无意义，在 “模糊的，不连贯的，纷乱的”思想之中，总是隐藏着困苦的缓冲带，至少让我有浮出水面喘息的时间。

总之生活就走到了这一步，不再失眠和心悸，有了一些珍贵的自由，可能也要面临毫无疑问的失败，也常常自问：真的甘心做一个全无用处的人吗？

去年看了一部非常喜欢的电影《莫娣》，是加拿大的民间艺术家莫娣.刘易斯的传记，电影非常动人，充满色彩和爱意。有一个镜头是，被关节炎折磨无法走路的她，坐在丈夫的三轮车上去卖画，大雪漫天，远远望去，就是小小的他们在艰难地行走。我被这一幕深深的吸引、打动。因为关节炎，莫娣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家，但就在自己逼仄矮小的房子里，她画出了异常明亮、色彩丰富的世界。

世界当然是美丽的。搬家之前，我常常坐在客厅里观察下午五点的夕阳，那时一束金黄色的光，先是洒在电视机上，然后慢慢移到沙发上，纱帘的影子被映在墙上，明暗之间，仿佛带着爱意。正是见过这样的光，我才如此明白，为什么《燃烧》里，李沧东要把故事里的钟秀的爱与海美的死，都赋予给那一束做爱时望见的光。那场景如此温柔，真的像是上帝给人间的神启。

问题都没有答案，我只好不断想，抓住光前行吧，这就是生活的恩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