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孩子都在跳舞
我们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里
彼此相逢,彼此问候
并结伴同游一段短暂的时间
然后我们就失去了对方
并且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就像我们突然莫名其妙地来到世上一般
——乔斯坦·贾德《苏菲的世界》
G医院的C座二楼里住着的都是癌症晚期的病人,他们大多数癌细胞已扩散转移,或是任何治疗都已经没效。换句话说,这里是死神常常光顾的地方,每一天都会带走一个人,甚至是两个,三个……
5床住着的是一位男性,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无法从外观上推测出他的年龄甚至是性别。病痛已经让他瘦的双颊凹陷,头发发白,无法直立行走,但是他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的出他之前一定是个很帅很帅的男人。陪着他的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齐肩的头发,偶尔挷起一个小马尾。女孩很爱笑,也很热情,总会带好吃的东西分给同病房的人。同时陪护的还有一位脸总是红彤彤的阿姨,阿姨的脚受了伤,捆着绷带,但是每天中午都会一拐一拐地来到病房。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病房里住着的是阿姨的丈夫,女孩的爸爸。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阿姨的儿子,今年26岁,而那位女孩,是他儿子的女朋友。他们来自新疆,男孩生病以后,他们去了北京、上海、广州求医、而这里是男孩的最后一站,因为他再也走不动了。女孩这一路来一直陪着他,他去哪里治疗,她就在哪里。只要天气不错,男孩不需要输液或者做检查,女孩都会推他出去晒晒太阳。
男孩走的那个上午,我在病房门口看到女孩,她倚靠着墙站着,很安静,只有泪珠一滴接着一滴默默地滑过她的脸颊,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我走过去拍了下她的肩膀,没有说任何话。她冲着我笑了,还是那个熟悉的笑容,只是在这样的笑容旁边再也没有了他……
住在23床是位年轻妈妈黄女士,由于头发都掉了,她总是换着不一样的帽子戴着。按她的话说,即使每天只能穿着毫无时尚感可言的病服,但是起码帽子她能选择fashion的。她的丈夫每天忙着工作,挣着医疗费,很少来医院,但每次来黄女士都会好好地打扮一番。而他们一对很可爱的小孩则由她的妹妹帮忙在老家照顾着。黄女士在医院住了有快半年的时间,从刚开始偶尔时髦一下,到现在只能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由她的爸妈轮流看护着。
那天在茶水间遇到黄妈妈,她在那开心地哼着歌,洗着葡萄,切着哈密瓜。她兴奋地告诉我她的孙子们今天从老家过来看她妈妈,他们可爱吃水果了。然后还一边抱怨着说医院附近的水果卖的真贵,都比得上好几天的饭钱,说着还分给了我一块哈密瓜。那天医院的整个楼层都是她家小孩的嬉闹声,笑声。医院原本应该是个保持安静的地方,但是那天并没有人责备他们,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要见上一面其实真的并不容易。
黄女士是下午走的,那天的天气特别好,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楼层的过道上,让人觉得特别的温暖。在过道的尽头,是黄妈妈无力瘫坐在地板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拉的特别的长的背影。而那个下午,整个楼层回响着的都是黄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她那一次又一次,一句又一句“她还那么年轻”……
35床的李大叔是年28的凌晨被送进院的,今年43岁。送他进来的是他的一位哥哥,说白了,就是一位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李大叔患的是淋巴癌,在脖子处有一个很大的肿瘤,导致他的整个身体只能向前倾着来保持平衡。李大叔住院的这几天,即使是除夕那晚,都没有见过他的家人来看他,只有他的大哥偶尔会过来。
后来在一次谈话中我才知道,大叔年轻时犯了点错,进过监狱,因此他的父亲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他有个姐姐,偶尔还会联系,寒暄几句。那天,他笑了笑,说,这样也好,可以了无牵挂地走了。甚至还开起玩笑,说等过完年他就找个地方“自我解决”好了。我不知道大叔以前犯的是什么错,也没问,只是静静地听他讲着,我想他应该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年初一的那天早上,李大叔问我医院附近是不是有个公园,听说景色还不错,他还没去过。我兴致冲冲地回应他说,对啊,就在附近,而且过年人不多,可以去走走。大叔笑了笑,指着他脖子处那个大肿瘤说,还是算了,大过年的不要出去吓人了。他那时候的表情,是渴望?无奈?还是失望?
接着的年后,李大叔没有听医生的建议,任何人的劝告,独自办理出院手续离开了。我想,或许他的家人已经原谅他了,在某个地方,家人的陪伴下,好好地生活着……
在这个楼层,14间病房,38张病床,都有着不一样的故事,不一样的人生,一样的结局……
此文献给曾用力活着的Ta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