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回首<二十六>
二十六·血灾
清漪长老废了眼睛，没了右臂，原本冯虚御风、遗世独立的人物，一时间竟被莫濯欺辱得狼狈至极。
“那是你的好徒弟吟竹吧？可惜了，身世这样惨，下场又如此凄凉。
“你收养的好孩子，到死都还想着救你呢。”
清漪长老只觉气血上涌，两耳嗡鸣：“你我本无积怨，你……”
“积怨？你当烈苍耳是什么东西？收了我的恩惠，却辱我子女，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道理？”
清漪长老眼中迸出两行血泪，最为疼爱的两名徒儿，一个为救他而去，一个生死难料，如今泠水阁门户大开，自己的性命也不过在莫濯一念之间。
白发人送黑发人，加之身为阁主的失职，清漪长老剧痛入骨，一时想不出保全泠水阁的法子。
“清漪，你是知好歹的人，交出害我仲儿的凶手，我可以看在当年的交情上，给你留一留泠水阁。”
凶手……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清漪长老脑海中闪过。
——温檀，是他温凌萧杀了莫仲。
——是那个灾星把祸端引到了泠水阁！
尖锐的声音撕开清漪长老漆黑的视野，刻下一道血红的印痕。
——不，不行。
——温檀是景洪的仇家，就算舍出他，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泠水阁救了那个祸害。
——吟空，吟空……为师该如何保住你？该如何保住泠水阁？
“清漪，你若再不说话，我可要烧山了。
“你不是自诩慈悲吗？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决断，这暮山周围的生灵，可都会给你们陪葬——你说，还是不说？”
“暮山，无名冢旁边的山洞。”
清漪长老犹豫间，与吟竹关系最为厚密的元一按耐不住，将沈澈躲藏之地冲口而出，生怕自己受烈火焚身之苦。
“元一？！”
如同晴天打了个炸雷，清漪再想不到会是最为乖巧安静的元一最先吐了口。
“您不舍得交出沈澈，就舍得搭上泠水阁数百弟子的性命吗？
“他沈澈不该被交出去，吟竹师兄和咱们就该死吗？！”
元一重新跪弯回去，恨恨陈说起自己的怨忿。
——这诚然像是元一冠冕堂皇的借口，但何尝不是一部分弟子的心声？
“小兄弟，说得好。带路！
“你们几个，跟我走。”
莫濯扔下清漪，留下半数人马在泠水阁，带着余者浩浩荡荡上了暮山。
“莫掌门，山洞到了。”
元一压低声音，堆起一脸笑，转身摆出一副“请”的手势。然而下一秒，那谄媚的笑容冻在了他惊骇的面皮上。
“你们记着，背叛原主子，就是这样的下场。”
莫濯回头意味深长地盯了自己人一眼，从元一薄薄的身体里拔出乌蛟剑，嫌弃地在旁边的树叶上擦去了血迹。
“不可。”
温檀察觉到异动，一把按住沈澈的剑。
——莫濯敢来，就一定做了完全的准备，无论如何他们是躲不下去了。
——所幸景熠与莫濯交恶，温檀样貌，莫濯并不知晓。
——他既然要一个凶手，那就来吧。
而沈澈一心只道莫濯是冲着自己来的，不愿连累温檀，狠狠心，抬手向温檀颈侧劈去。
——！
奈何温檀猜到沈澈的心思，回手稳稳接下一掌，深不见底的双眸冷的仿佛能结出冰凌。
——莫濯知道沈澈一定在洞里。
——怎么办……
温檀咬咬牙，回身从竹叶间掷出指尖的银针，直取莫濯咽喉。
莫濯只觉一道寒气袭来，下意识一闪，针尖擦着脖子过去，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
见一击不中，温檀连忙又弹出一根针，那针打着旋飞向莫濯，却因出手仓促、风力骤强，误打误撞地割断了旁边一个弟子的喉咙。
平白无故失了一个同门师兄弟，莫濯带上山的人都显出几分怯色，毕竟二公子的灵力在祛暑派属上乘，这沈吟空连他都能……肯定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
只有莫濯迅速俯身，两根手指撑开嗤嗤冒血的伤口，眼皮一跳——就是这样的痕迹！
“沈澈，滚出来！”
温檀立时狠下心来，以极克制的力度击晕沈澈，顺手用银针在他脖颈处划开浅浅一条伤口，将他一把扔出山洞，自己紧随其后，大喝一声：“碍手碍脚！”
听得声音不对，莫濯一愣，只见沈澈的身影横着撕开竹丛，软塌塌地倒在一边，不闻声息。
嗯？莫濯心下一凛，搞不清楚这里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祛暑派众人的神经瞬间绷紧，剑出鞘闪出的寒光里，温檀破开翠竹，两指夹着一根长针，直取莫濯咽喉。
“你又是何人？”
莫濯反应极快，转身避开针尖，右手拉住温檀衣领的同时，脚尖已磕向他的腿弯。温檀吃痛，来不及收手，就被莫濯一把按倒在了洞口。
“……”
乌蛟剑旋即抵上温檀咽喉，一声闷响，右臂已被生生拧断，指尖的银针擦过草茎，如同折断的飞羽，落寞而无力。
温檀因剧痛周身一颤，却因乌蛟近在咫尺而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掌门，沈澈重伤，身上除佩剑外并无他物。”
莫濯锁住温檀穴道，闻此皱了皱眉头，示意两弟子抬起沈澈，自己则亲手押着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神秘人物，沿原路回到了泠水阁。
药观内，清漪长老由一弟子搀扶着，用左手抖抖地摸索着沈澈的伤势。穴位打得刁钻，好在力道不足，故而只是看起来无药可救，实则好好将养几日便可复原——温檀，好孩子。
“清漪长老，暮山上怎么突然多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莫濯将乌蛟化作铁链，轻轻放到清漪长老的左手，言语间不无试探：“看来害我儿的凶手另有其人，清漪长老，莫某得罪了。此人如今连吟空都伤了，您说，咱们该怎么做？”
与沈澈一同躲在山洞里的到底是谁，清漪长老心底明镜似的。些许心疼一闪即被欣慰盖过：吟空罪名可尽数洗清了。
“此人罪大恶极，不如严刑拷打，直到他吐口受谁指使，所为何事。”
清漪长老感觉到莫濯将铁链引到了温檀的琵琶骨处，顺势将手一抬，“咔哒”刺穿皮肉，又狠狠一拉，扯倒温檀，尽最大的力气将他踩在了脚下，恨恨说道。
“好，”莫濯双手一拍，颇为赞许地答道：“我儿走得冤枉，这人，必得好好审。”
“元梵，把这个祸害关进水牢。元恩，设宴。”
唯恐温檀改变主意，不及他发出痛呼，清漪长老便狠狠跺上命门穴，让他一击昏死过去。
打碎牙齿和血吞，清漪明白自己的泠水阁远不是祛暑山庄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委曲求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