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云中村
汶川地震发生在2008年5月份2号,距今已经13年了,经历过地震的人们,心底永远有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任何时候触碰到它,依然会疼。
《云中记》是阿来在震后十年的作品,是一部抚慰人心的小说,是一首安魂曲。描述了一个座落在山腰的千年古村--云中村,大地震把村子毁灭成一堆堆的废墟,家家有死人,人人有伤痛。更可悲的是,经地质灾害检测,大山已经开裂,该村不久将滑入泯江灰飞烟灭。
这意味着幸存者必须迁移,彻底离开自己的家园,意味着他们将割断祖先的文化传承,抛下被地震带走的百多个灵魂,意味着他们除了遭受自然灾难,还得承受心灵灾难。
异乡没有故乡的气味,没有自己的宗教,没有完整的魂魄,心里有一块地方空着,脑子里也有好多地方都空着。缺掉的三分魂灵留在了故乡。于是云中村的祭师独自踏上了回乡之路,他要去安抚那些惊恐的灵魂,让逝者安息,给生者安慰,存世间安宁。
一、阿巴的信仰之路
远古时代的人对大自然中的日月星辰、风电雷雨一无所知,他们只能把这些想像成有生命的神,太阳神、土地神、天神、山神,和这些神相比,人的寿命是短暂的,身体是弱小的,面对生老病死,灾祸降临界,祈盼得到强者的庇护,于是就出现了多神崇拜。在一个部落中,最强大的人是首领,出于对强者的崇拜和鬼神的恐惧,其后就出现了祖先崇拜。
云中村是上古时代部落首领带领族人迁徙至此而建,他们消灭了当地以狩猎为生的矮脚人,成了族人赖以生存的家园。传说首领死后化身雪山,阿吾塔毗,他是白髯飘飘的智者,永远庇护着他的后人。
阿巴是祭师,是祭祀山神安抚灵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的父亲是祭师,父亲的父亲是祭师。他注定必须成为祭师,可是那个时代破除迷信,他成了上过农中的无神论者,成了参加电站建设的发电工。水电站投入发电后不久,发生了山体崩塌,正在值班的他被泥浆裹挟着冲入泯江,幸运的是他没死,不过脑子糊涂了,空白了,糊涂中他会去玩弄父亲祭祀的法鼓和法铃,最后在喇嘛的帮助下,他的脑子才清醒过来。
云中村在海拔二千米以上,是个闭塞的山村,景色迷人,桃花源般的地方。为了修筑通往山下的路,他的父亲被炸飞。为了利用水力发电,他遭受了山体滑坡而幸存。为了发展古村旅游,他被选定去参加祭师培训,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属于半吊子的祭师。
地震发生了,巨大悲痛之下的村民,无法接受亲人离去的心灵创伤,亲人惨死形象,一次次在活人眼前呈现,他们惊恐不安,日夜悲嚎。他是祭师,却不懂如何抚慰人心,安抚灵魂,职责所在,驱使他向山下还活着的老祭师学习,做一场传统的法事,让村民心灵有个寄托,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他成为一个懂得传统祭祀仪式的祭师。
三年后,他重回云中村,举办一个人的祭山神仪式,给每家每户死去的灵魂进行安抚。他不断地寻找死去的灵魂,在寻找的过程中,他看到鸢尾花开,看到鹿群的重现,看到院子里新长出来的蔬菜,他意识到花落了会开,鹿走了还来,荒废的院子无需种子,能够长出成为院子前的蔬菜。他看到了一切消失后的重生,完成了自我身份的认同,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祭师,最后随同云中村一同滑塌于泯江之中。
山河土地,有生命的、无生命的一切,都可以消失,也都会以另一种形式重生。
二、仁钦的重建之路
地震是由于地壳运动,产生地层应力积聚引起的震动,断裂和崩塌,只是地理构造,并非与人为敌。人依附于土地,无处可去,毁了家园就得重建。
大地震发生后,仁钦独自一人迎着滚落的石子赶到山上,只见他脑袋上缠着绷带,浮肿的脸上满是泥土,两只鞋破,乌黑的脚趾头露在外面,走路一瘸一拐。他一到村子里,来不及去关心自己的母亲,就把一窝蜂扑在废墟上的人员分了组,身体强壮的挖掘,其他人传递挖掘出的石块木头,三个小组在有人呼救的废墟上同时开展,乱纷纷的救灾工作这才有序进行。
仁钦是大学毕业生,在县机关工作才两年,地震中他的妈妈被压在了地底下,他强压悲痛,没日期没夜地投身抗震救灾工作之中,出色表现把他推到乡长的位置。灾后重建要应付复杂的人心和局面,更要应付老百姓的各种各样的要求。他总是说:“来,我们一起想想,没有什么事情没有解决方案。”
重建寨子,道路,水渠,电力设施,还有新的生活方式。为了维系好生态环境,他提出和实施山羊圈养,采用说服、教育、示范的手段。腿杆跑细,嘴皮子磨破,终于荒坡上长出草了,生态好了,宰羊也不必等到秋天。
他大力推介旅游产业,让城里人骑马上山看风景,看地震遗迹,看建设造的新寨子,到种植专业户的果园里采摘樱桃,到家常有乐里吃当地的山野菜,增加农民收入。
可是农民的卫生习惯跟不上旅游的管理要求,向钱看的贪念导致农家乐发生宰客现象,背着沉重传统习俗,转型之路走得异常艰难,舅舅阿巴擅自回流更是把他推到停职的地步。可是他不气馁,不抱怨,在游客大减、形象大损之时,主动出面开展危机公关,走村串户开展思想教育工作,摆道理,讲规矩,让大家意识到良好的生态和旅游环境,才是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仁钦也是祭师的后人,是个让人钦佩的年青人,不仅懂得尊重传统文化,而且懂得带领农民走现代化道路。宗教的信仰和科学的尊重结合起来,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结合起来,这就是乡村的未来。
三、灾民的幸福之路
遇到天灾怎么么办?怨天怨地没有用,怨干部怨命运也无计于事,只有坚强地走出来,才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家毁了,可重建。在移民村,尽力融入当地的生产生活之中,做木工,学种茶,把悲痛从汗水中流走。从悲痛中走出来,才是新生活的开始,也只有活得幸福,才能告慰死去的人。留在当地的人,尽力重振山河,在政府的规划下,发挥自身优势,做养殖专业户、种植专业户、旅游专业户,用勤劳来摆脱困境。
心破了,可再补。可借助心理辅导,走出阴影,阿巴懂得这个道理,震后三年,他去每家每户口捎点东西给“那里”的人,他们找出酒、糠果、孩子的画,让他带回去,告慰那里的人,活着的人没有忘记他们。他回到村子里,独自一人穿着祭袍,摇着法铃,燃着熏香,告慰一家一家的亡灵。他抚慰亡灵,就是在修补灾民的心灵。
详巴在地震前是个混黑道的人,震后独自抚养兄弟家的四个孩子,为了改善生活,他想用热气球搞旅游,卖点是乘热气球看一个即将消失的村庄,直播中遭到无数人的反对,“旁观他人的痛苦,消费苦难,是在往云中村人的心上撒盐。”在这种遗责声中,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良心。
央金姑娘热爱舞蹈,地震中断了一条腿,负责包装她的文化公司, 精心策划她的回乡记,用无人机拍摄她坐在轮椅上,穿过荒芜田野,路过断壁残垣的村庄,让她在这个视频的背景下表演和云中村的永别,期望这个舞蹈赢得评委的泪点而获奖。她用身体的发烧、生病来抗拒这种消费。
苦难不是赚钱道具,而是心灵伤疤。幸福不是忘记苦难,而是选择坚强。只要精神不倒,幸福就不会滑坡。
《云中村》是一个虚构的村庄,有很强烈的象征性,比如阿巴,可以看作是阿爸,仁钦是受人钦佩。在大灾大难面前,总有像父亲那样的人来抚慰我们的心灵,有受人钦佩的人带领我们走出困境,面对传统文化,我们不能一概否定,而是要学会扬弃,面向未来,我们必须吸收新的知识,把家园建设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