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给你办一场,迟到了十年的婚礼
我爱你,就像鱼爱上猫,至死不渝。
我爱你,就像香烟爱上火柴,宁死不悔。
我爱你,就像冰雪遇上暖阳,愿卒于你。
那天,姑丈千年一次的发微信给我,说是千年一次,并不是感情不好,而是因为我太木,又懒得聊天。
姑丈问我说,“小鱼,我想,办场婚礼。”我难得兴致勃勃地回他,“好呀好呀。”而后又想想,不对啊,这办得什么婚礼?姑姑姑丈这不是都老夫老妻了么?他说:“这是我欠你姑姑的呢,迟到了整整十年,现在就想补回去,不知道算不算太晚。”我隔着屏幕看不见对面屏幕映着的是一副怎样的表情,我想,一定是一脸幸福地憧憬着那场婚礼的到来,抑或是有点愧疚等了那么久才得以筹备。不过没关系,不管怎样,终于是等来了。
姑丈说,这是个惊喜,不能让姑姑事先知道,知道我鬼点子多,就把筹备的重任寄托到了我身上。我自然是同意,可是地点在哪好呢,姑姑是远嫁,我跟那可着实有些距离,怎么策划怎么监督,成了一个大包袱,从天而降压在我背上。思来想去,我只好让碰巧在那边当实习生的一个学姐帮忙。
我和学姐想着主题,觉得有些盲目,寻思着应该了解了解他们的故事。
上世纪,虽说抗战胜利,经济一步步好转,却没有那么快惠及农村,温饱都成问题,哪还有机会上学?于是,在不得已之下,姑姑等不到小学毕业就进入社会大学闯荡。
在二十出头之时,姑姑独自来到省城一家服装厂当一名流水线工人,也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姑丈,一个同样只身外出打工的小伙子。
服装厂食宿条件一般,吃的是大锅菜,睡的是大通铺,也就在每天因工作需要而频频接触中,姑姑和姑丈相识了,很快地在一起了。
整个过程,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玫瑰气球,没有烛光晚餐,也没有诗情画意甜言蜜语,只是十指紧扣,就完成了一切。
他们在一起后,商量着告诉父母。
姑姑带姑丈回家,爷爷奶奶没少一顿大骂,无非也就是在外没好好工作之类的,问及姑丈,两位老人同心地摇头,不行!“为什么?”姑姑泪流满面地问,她不明白缘由。姑丈也不明白,他虽给不了姑姑多好的物质生活,可是还年轻啊,好日子,只要肯打拼,总会来的。
爷爷才不听他们的软磨硬泡,气呼呼地赶走姑丈,姑姑想追,却被爷爷拉了回来,撇下话:“小伙子,你回去吧,我女儿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厂里,她也不回去了。”姑姑听这话,惊得瞪圆双眼,大哭大喊地向爷爷求着,挣扎着让爷爷放开束缚。
姑丈被撵到门外,奶奶把着不让他进屋,只是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小伙子,你也不是不好,我们也还算喜欢你,只是吧,你们家离我们家也太远了,来回一趟就得奔波个半天,多累人呐。我们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哪里舍得让她总是如此折腾,可如果不这么做,我们又见不到她,这可如何是好?”
姑丈一听,也犯了难,他是家中独子,自然明白父母对子女的牵挂,那怎么办?要就此放弃?他听着姑姑从屋里传来的哭声,突然就铁了心,不行,一定不能放弃!
他紧紧握着奶奶的手,“伯母,你们尽管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奶奶却不肯松口:“我们隔壁,就是这家,”她指了指旁边的门口,“那小子也是这么对他岳父岳母保证的,结果现在呢?夫妻天天吵,天天闹,这保证,又值几钱呢?好了,你快回去吧啊,别误了车。”
姑丈不妥协,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伯母,我真的会好好对她的,相信我。”姑姑不知何时跑了出来,跟着也跪了下去,朝爷爷奶奶说,“爸,妈,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们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爷爷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从小对你讲的话?我这辈子也不奢求着你给我们赚多少钱养我们直到多老,可是你不能远嫁啊,这在跟前看着的,我们心里踏实,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爸妈给你当靠山呢是不是?你说你这一挑,就是那么远的,过得好不好我们怎么看得见呢?让我们两老怎么好安心?”
奶奶眼泪拼命地从眼眶里跑出来,爷爷说完话也红了眼,从裤兜里揣出香烟吧嗒吧嗒地抽。
姑丈知道他们不放心,便不停地保证,坦白家底,姑姑左右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去何从都是错。
最终,那一天,爷爷奶奶微微松了口。
姑丈见有机可循,连忙加大攻势,在接下来几天大献殷勤。给爷爷送香烟酒水,帮奶奶扛这扛那,厂子也不去了,就赖在这里不肯走。
姑姑和姑丈给他们讲,远嫁不可怕,远嫁也无妨,只要遇上对的人,也可以很幸福,叫他们放心。姑姑说,他会做饭会洗衣服会所有的家务,她不用全部包揽;他像一团棉花,没有脾气,反而能吸走她所有的坏脾气;他是独子,不会像村里的谁谁谁一样发生姑嫂、妯娌不合。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几天后,在他们再一次紧张地征求下,爷爷奶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缓缓点下了头,姑姑姑丈如同临死的囚犯突然得到特赦令,激动地抱成一团,终于同意了!
于是,姑丈带姑姑去见爸妈,临走时,爷爷奶奶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对我女儿。”“要是他爸妈不同意,你就回来,咱找个更好的。”姑姑哈哈笑了,调侃起来:“你们又是怎么为难他的?”
不过好在,一切顺利,未来的公婆脾气与姑丈如出一彻,温和亲切,见了姑姑,也很满意,只是说了一句,“你们喜欢就好,只是苦了这孩子,嫁这么远,以后要多回去看看爸妈才是。”爷爷奶奶顺着姑姑没挂断的电话听到了这话,悬着在半空漂浮的心突然找到地方安放了,踏踏实实,着手准备彩礼。
姑丈是个守信的人,婚后一直好好对姑姑,不舍得让她干一点重活,后来,干脆把服装厂的工作辞了,带姑姑回乡创业。
姑姑问他为什么,他说,服装厂环境不好,不想你长期呼吸那种空气。服装厂也很辛苦,不想你每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僵着身子。
为此,姑丈找遍所有能借的朋友,左拼右凑,借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开了一家餐馆。
姑姑问他为什么开餐馆,他说,你喜欢吃,那就开餐馆,既能赚钱,又能喂饱你,为什么不呢?
姑丈厨艺精,加上餐馆地理位置好,自开张以后,生意便越来越红火,原本借的钱也一点点还清,日子不再紧巴巴地过,偶尔空闲了,姑姑还能跟朋友出去逛逛街,淘淘衣服。
攒了钱,姑丈不顾爸妈和岳父岳母的意见,买一块楼地,而是马上到车城买了车。他说,“你姑姑娘家太远,很少回去,坐车回去也不方便,还不舒坦,干脆买辆车,我自己开着载她回去。”
爷爷奶奶嘴上说着姑丈的不是,怪他没去没地而买车,怪他有事没事老开车载姑姑回家,一路浪费好多油钱,可一见到他们,脸上却老早乐开了花,甭提有多开心。
现在,爷爷奶奶早就没了当初对姑姑远嫁姑丈的偏见,反而开始念叨姑姑,姑丈那么辛苦不容易,要多替他分担分担。姑姑有时也会调皮地说,“当初谁死活不同意我嫁的呢?还好我机灵,没看错人。”
我偶尔去他们那儿玩,总能发现姑姑在饭桌前偷夹肉丝,在门口的爆米花机前塞一把爆米花进嘴里,至于零食,你觉得还会少吗?
我看过姑姑年轻时的照片,瘦瘦高高的,虽然不能说是营养不良,但也没多少肉,而如今,白白胖胖。她想起来了就会问我,“小鱼啊,姑姑是不是太胖了?”我觉得不会,只是没以前那么瘦而已啦,就摇摇头。姑姑不信,老爱反反复复问:“真的吗?要说实话哦,不能骗姑姑。”你以为姑姑是觉得自己胖想减肥了吗?不,姑丈煮的菜照样吃,自己买的零食照样啃。总之,现在的姑姑,越活越年轻,甚至比孩子更像个孩子。我们都知道,这都是姑丈的功劳。
学姐和我听完故事,眼泪默默往下滴,在这个分手离婚快如闪电的年代,也有人守着爱不放手不分离。
一切在了解故事之后默默安排着,进程不紧不慢,我坐在电脑桌前打着那天姑丈要用到的稿子。
我们提前几天发了请帖给亲友,当然也是打着给姑丈餐馆生意庆兴隆的幌子。
到了那天,我和学姐塘塞着给姑姑换上了白色的裙装,实则暗藏玄机,只要向下微微一拉,就能成了婚纱。
姑丈紧张地看着稿子,在房间里来回挪步,额头不断地沁出汗珠。
学姐告诉他,不要紧张,紧张则乱,一切按心里所想去做,就好。
我踩着高跟鞋往外走,充当主持人的角色,而学姐陪着姑姑。
姑丈先出来了,走到台上,拉下布幕,赫然印着他们的名字和一个大大的红心,众人一望,会心一笑,了然于胸。唯一呆楞的,是姑姑,她刚被搀扶着出来,就发现这个巨大的惊喜,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姑丈本应照着我的稿子念,可他话锋一转,按着本意说了出来:“从相识到如今,已经十年,整整十个寒暑易节,很多东西已经变更,可能物是人非,但是还有一种东西没变,十年前,我向爸妈承诺要对你好,我做到了,在以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也会照旧。以前我们结婚的时候,我真的只有一份心意能给你,一场像样的婚礼都没能有,也真是委屈了你。现在,我有那个本事了,就想立刻补还你,可能还不够好,但是我以后还会更努力。现在,我想跟你举行一场迟到的婚礼,嫁给我,好吗?”姑丈单膝跪地,看着姑姑。
姑姑双手捂着嘴,眼泪还是从指缝里汩汩流出,她没法说话,只是狂点头。
我悄悄退下,看着姑姑和姑丈在花童撒的花瓣下走向神圣的尽头,在牧师的誓言下许下深情的诺言,姑丈看着姑姑说,“是的,我愿意。”姑姑看着姑丈说,“是的,我愿意。”
学姐笑得红了眼:“这才是真的金贵夫妇啊,同甘共苦,不容易。我仿佛看到了他们年轻的时候刚刚认识的场景,这场婚礼好像是那时举行的一样,一点都不晚。”
我也笑着红了眼:“是呢,有谁说不是呢?姑姑远嫁无错,因为姑丈就是对的人啊。爷爷奶奶当初反对也无错,他们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着想。不管怎样,好日子终究是降临了。”
姑丈说,想给姑姑办一场迟到了十年的婚礼,姑姑感动得热泪盈眶。
愿有人冲破所有阻碍执子之手,说想与子偕老,有如姑丈和姑姑;愿有人爱你始终如一,待你一如热恋时期,有如姑丈和姑姑;愿有把你放进未来的世界,不论宏大蓝图还是渺小细节,有如姑丈和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