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七公子之萧别离(2)生死两离别
那雪夜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头戴斗笠,压的很低很低,完全地将他的脸遮住,甚至连视线都遮住。
他披着蓑衣,就像是刚刚湖边垂钓归来的人。他穿着粗布蓝衫和短脚裤,脚上穿着草鞋,手里拿的却不是垂钓用的鱼竿,而是一把剑。剑鞘是木质的,上面没有任何花纹雕饰和配饰,仿佛这个剑鞘只是他在路边随便捡来的两片木片,然后叠在一起临时当做那把剑的剑鞘。
他就这么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向街心处走来。不紧不慢,就像他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他,也都必须等他一样。
是的!
所有人都在等他!
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情!
只有老人的表情没有变,虽然他的目光一直在看着这蓑衣客打扮的人。但谁也不知道,老人的内心有着怎样的变化。
孩童看到蓑衣客走了过来,明显感觉到祖父那满是茧的手越来越用力,那力道几乎都将他的手握断,但祖父仿佛已经忘了他手里还攥着他的手。
孩童居然没有痛的哭出来,也没有喊出来,他只是陪着爷爷一直站着。
他知道爷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现在他只是好奇这个陌生的蓑衣客跟爷爷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里所有的人看到他都觉得紧张?不,那不是紧张,那是害怕!
连爷爷都在害怕!因为他感觉到爷爷的手越攥越紧,那是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这个蓑衣客真的那么可怕么?
空气中的雪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冷了。冷的孩童没受得住,打了个冷颤。
蓑衣客走到街心处,抬了抬斗笠,露出淡然的眼神,先是在老人和孩童身上扫过,然后落到湘西二鬼身上,再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似乎喝醉了还在说着胡话的汉子,又看了看那顶四角轿子,又看了看那辆马车和驾车的汉子,最后抬头看了看屋顶的白衣人。
看完所有在场的人,他慢慢的走向那个凉亭,在凉亭中坐了下来,将那把剑放到面前的石桌上,然后淡淡的说一句,"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很好很好"。
他说完,没有人开口说话。他们似乎都在等,就像读私塾时等待老夫子提问的学生一样。空气中出现一种紧张的氛围。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么?",蓑衣客看着湘西二鬼问道。
湘西二鬼忙点了点头,"带来了,带来了,您老人家要的东西带来了"。
"你们是要我自己去取么?",蓑衣客冷冷道。
湘西二鬼连忙将手中用黑布包起来的东西恭敬的送到凉亭中,放在石桌上。然后又退出凉亭。
蓑衣客伸出手去解开黑布,那赫然是一颗人头。
那人的双眼还没来的及闭上,眼中满是恐惧和不可置信。
蓑衣客看了看那颗人头,轻蔑的笑了笑,然后随手一扔。那颗人头咕噜咕噜的在雪地上滚出去很远。
再没有人去关心那颗头颅是谁的,因为他们的自己的命运尚且不能自己把握,谁还会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情呢?
但马车内的男人看的分明。
"小霸王孙三霸",男人皱眉道。
"从今天起,铁剑王戬不会再出现在江湖上",蓑衣客淡淡道。
湘西二鬼忙拜了拜,"有劳您老人家了"。
"听说,你们在湘西一夜之间洗了三个村子?",蓑衣客语气明显有些变了。
湘西二鬼听后,忙跪倒在地,一脸惊恐,"还求您老人家大发慈悲"。
"我要求的不多,你们每人留下一条手臂,便可离去",说罢,蓑衣客不再看他们。
湘西二鬼愣在原地,他们看了看彼此,点了点头,咬了咬牙,两道剑光闪过,两条手臂被切了下来。
"你们去吧",蓑衣客面不改色的说道。
"多谢您宽宏大量",二人说完,忍痛站了起来,退出街心,消失在街道上。
如果不是地上留下的血和那两条断臂,谁都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既然湘西二鬼作恶多端,为什么他不杀了他们?",马车内青衣端起酒杯问道。
男人笑了笑说道,"断了双臂,已经是宣判他们的死刑了。一个断了臂的人是很难在江湖中立足的,即便像他们这样的高手也是如此"。
男人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而且,他留下他们为的就是给别人留个机会"。
"留个杀他们的机会?",另外一个女子说道。
男人笑了笑,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说的对,想必那些被湘西二鬼害得家破人亡的人,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说完,男人将目光看向了蓑衣客。
二人消失后,蓑衣客将目光看向躺在雪地上的赤裸着上衣的汉子,"你若是还没睡够,以后就不用来了"。
"谁他娘的说我在睡觉",汉子一个鲤鱼打挺,从雪地上站了起来,"热死老子了"。
蓑衣客瞪了瞪他!
汉子发现蓑衣客的眼神变了,立马老实多了,毕竟自己有求于人。
"你见过离火宫的人了?",蓑衣客问道。
"离火宫?",汉子想了想,"没有啊"。
"那你怎会中了他们的火魂术?",蓑衣客说道。
"火魂术?",汉子吃惊道,"难道老子在路上碰到的那两个小娘子就是离火宫的人"。
汉子咽了口唾沫,"奶奶的,还好老子跑得快,要不然来的可能就是一具尸体了"。
"不会的,至少尸体不会走那么远的",蓑衣客说道。
"你是想让我帮你去掉这火魂术?",蓑衣客问道。
"对啊,不然我也不会大老远的跑到这长安城来",汉子挠了挠胸和背。
前胸和后背已经被他挠的隐隐有血丝渗出来。
"你知道我的条件?",蓑衣客慢慢道。
"知道,替你办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汉子说道,"只要不要我的命,我都能替你完成。你也知道我的能力"。
"这也是我答应你的原因",蓑衣客说道,"你且走上前来"
汉子走到凉亭中,在蓑衣客对面坐了下来。
蓑衣客送怀中取出针灸包,上面别着各种各样的银针。蓑衣客取下一枚银针,瞬间如光速般扎向汉子的周身大穴。
电光火石之间,蓑衣客已将银针收回到针灸包中。
汉子还没来记得及做准备动作,已经结束。他疑惑的看着蓑衣客,"这就完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蓑衣客问道。
汉子动了动身子,扭了扭脖子,"真他娘的冷啊"。
随即,汉子大喊道,"咦,好了"。
"你还别说,你这银针真有用",汉子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你知道碧水山庄么?",蓑衣客问道。
"知道,这江湖中不知道碧水山庄的人恐怕要比不知道你的人少的多",汉子皱着眉头道。
"很好,你去帮我将那碧水湖中的玉珍珠取来",蓑衣客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
"这……",汉子犹豫道,"这你不是让我去送死么?"。
"那老乌龟肯定不会给我的,打我又打不过他,我……"。
看到蓑衣客不再说话,汉子也闭了嘴,无趣道,"至少死了比受那火魂术强多了,再说也不一定死"。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要?",汉子问道。
见蓑衣客仍旧没有说话,汉子就明白了,他对时间没有要求。但偏偏自己是个藏不住事情的人,有事就要去做。他现在恨不得就痛痛快快的跟那个老乌龟大战一场,不管是死是活。
汉子转身离开了街心,现在他需要好好的吃一顿,喝几坛好酒,再找几个漂亮的姑娘,最后再好好的睡一觉。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凶多吉少!
蓑衣客将目光看向那顶四角的轿子。
"怎么?你是没脸见我么?",蓑衣客冷冷道。
"哈哈哈哈",车内发出阴森的,冷冷的笑声,比这天气还要冷上许多,震得四角的铃铛叮铃作响。
"我为什么没脸见你?",车内之人问道。
"因为你怕我",蓑衣客依旧冷冷道。
"从来只有我阎罗王要别人的性命,谁敢要我的性命",车内冷笑道。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蓑衣客问道。
"因为你还不配见我",车内之人说道。
蓑衣客轻轻哦了一声!
"其实你不用怕我的,因为在我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蓑衣客淡淡说道。
他将视线移动到屋顶之上的白衣人。
这就代表他已经完全忽视了轿子之中的人。
"谁是死人还未定",话刚落,一人影从轿子中闪电般的窜了出来,携夹着一道寒光向蓑衣客刺去。
因为他在等,等蓑衣客出现破绽。
因为没有一个人背对着他还能躲过他这一剑的。
当蓑衣客转身看向屋顶之上的白衣人时就注定自己是个死人了,他将破绽暴露了出来,这无疑是致命的。
"好快的判官笔",马车之内的男人惊道。
他在想,要是自己能有几分把握接住这一笔?
血,一滴一滴,滴在雪上,然后散开,散成耀眼的红,如白色的粘画上嵌入几朵红色的花。
剑插在喉间,只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却说不出话来。
阎罗王吃惊的看着那把剑,他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蓑衣客出剑,但现在那把剑已经出鞘,并且不偏不倚的插在自己的喉间。
他想说话,想拼命的喊出来,但是除了发出咯吱的声音外,发不出其他任何声音。
蓑衣客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就一剑插在了他的喉咙上。
他不甘心的倒在地上!
血渗入了积雪中,猩红的刺眼!
"好快的一剑",车内男人惊道。
因为除了吃惊,他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词汇来表达。虽然他不知道他有几分的把握能接道判官笔,但这一剑他确实接不住。
有的时候发现这件事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承认自己弱小也是。
"你呢?",蓑衣客看着白衣人问道。
白衣人脸色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好在他背向着月光,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想不必了",白衣人很吃力的说出这几个字。
他承认了,承认自己不如别人。
承认自己的弱小非但需要勇气,还要是个真性情的人。也只有真性情的人才敢正视自己的弱点。
一道血柱喷了出来,在月光下好美。如灿烂的烟花,美丽却也短暂!
美的凄凉而有诗意!
"这辈子,我可能都战胜不了你了",说罢,白衣人倒了下去。
蓑衣客皱了皱眉头,"何必呢?你自己都说可能了,或许真的可能呢?"。
蓑衣客走出凉亭,看向了那辆马车。
"你别误会,我只是路过这里而已,对你们的事情并无兴趣",车内男人走下马车笑了笑说道。
蓑衣客哦了一声,走向那个四角轿子,手一伸,自轿子中飞出一个包裹。蓑衣客插在剑鞘上,扛在肩上就要往街头走去。
"请等一下"。
蓑衣客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那老人和孩童,"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是的",老人说道,"你可能听说过吴侯府"。
蓑衣客想了想,"绿水湖前,吴侯府"。
老人点了点头,"只要你能帮我做件事,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蓑衣客又想了想,这无疑是个很大的诱惑。
吴侯府不但拥有着巨大的财富而且还有着众多名贵药材,最让他动心的莫过于折柳剑法。
"我为什么要为你得罪七杀门?",蓑衣客问道。
老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来吴侯府被七杀门灭门的事情已经被他知道。
现在的吴侯府只怕只剩下一堆废墟了!
老人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
"怎么样你才肯答应?",老人问道。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打动我的东西么?",蓑衣客反问道。
"我这条老命可以给你,我也可以替你去碧水山庄取那玉珍珠,虽然我……",老人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你已经老了",蓑衣客接着说道。
是啊,自己是老了,这是多么残酷又无情的事实。
承认自己老了,似乎比承认自己弱小更难!
"你不但老了,而且……",蓑衣客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老人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是啊,自己不但老了,还负伤很重。
他都没想到自己能坚持到现在。
"现在你可以说了",蓑衣客说道。
"带他去天外天楼外楼",老人刚说完,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再也只撑不住,慢慢的倒了下去。
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年轻时即便自己受了很重的伤,也能千里追凶,而现在……
地上真的很凉,刺骨的凉,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连凉都感觉不到了。
他耳边响起一个哭喊声,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孙子在哭喊。
他好想伸出手给他擦眼泪,但他发现自己非但抬不起手臂,而且眼睛也不争气的慢慢合上。直到脑子里一片虚无,但他反而感到轻松了许多,那些压在肩上的名声,虚伪,道德,一切的一切都不用在乎了。
蓑衣客面无表情的看着孩童,"如果你想复仇,就把眼泪擦干,跟着我走"。说完,蓑衣客转身向街头走去。
孩童看了看蓑衣客,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爷爷,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抹了抹眼泪,然后拍了拍身上的雪,步履蹒跚的跟在蓑衣客后面,慢慢的向街头走去。
"那孩子挺可怜的",青衣不忍道。
"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男人看着消失的身影说道。
他的这句话被淹没在风雪之中!
长安街道上,风依旧在呼呼的刮,雪依旧在下。
这里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