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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脸谱”

2018-11-07  本文已影响0人  大山顺子
时代的“脸谱”

太阳心语:你的脸,就是你的形象。鲁迅笔下的脸都成了时代的“脸谱”,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时代的“脸谱”

——论鲁迅小说人物形象肖像美

“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他不但是伟大的文学家,而且是伟大的思想家和伟大的革命家。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这是殖民地半殖民人民最可宝贵的性格。”鲁迅的思想和革命精神浓缩于笔尖,塑造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无数不朽的艺术典型:阿Q、狂人、孔乙己、祥林嫂、闰土等,一个个鲜活地活在国人心中,甚至走出国门,周游世界,成为国际艺术形象。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凝结成为时代的“脸谱”,诉说着20世纪初中国黑暗的社会现实。

“对人物的服饰、体态、容貌、表情和风度等外在特征作具体的描绘,以展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性格特征。”鲁迅在“画眼睛”、“勾灵魂”的肖像描摹中,使一个个人物的肖像刻上时代的烙印,具有了现实美、个性美、流动美,形成了时代的“脸谱”,展示着时代的特征。

肖像的现实美

鲁迅在小说《故乡》中是这样描写闰土的肖像的: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

2、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他头上一顶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少年英雄闰土与贫苦农民闰土。少年时代的闰土是鲁迅的好朋友、好伙伴。闰月生的,五行缺土,故名闰土。少年闰土“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健康、朴实、天真无邪,活泼可爱。又能带鲁迅捕鸟,到海边捡贝壳,“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在鲁迅的心中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特别是在明月高悬的海边的沙地上,闰土手捏钢叉,在西瓜地里,同偷吃西瓜的猹勇敢搏斗,在鲁迅心中就是一个少年英雄形象。

三十年过去了,为搬家,鲁迅在严冬回到了故乡,见到了少年时的好朋友、好伙伴——闰土。紫色的圆脸变得灰黄,皱纹很深,眼睛四周肿得通红;破毡帽,极薄的棉衣,浑身冷得发抖;手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松树皮一样。贫穷、劳苦,日夜操劳奔波,仍不能解决衣食问题,吃不饱,穿不暧;体力的透支使四十余岁的闰土过早的衰老了。更加令人悲衰的是:“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少年时代的情谊不见了,规矩多了,鲁迅变成了“老爷”。手提长烟管,还要香炉和烛台,不但肖像贫苦,心理也更加麻木了。这与少年闰土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令人感到倍加悲凉。

闰土肖像呈现了朴素的现实美。“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少年英雄闰土是鲁迅的好朋友、好伙伴,其肖像的刻画是写实,像素描;是回忆录,是记忆的原型。用自然之笔写出实在之人,将大脑底片上少年闰土用真实自然的语言重新描绘出来。贫苦农民闰土又是回乡亲眼所见,更是自然、真实。“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像一个木偶人了。”通过现实的贫苦农民闰土与少年英雄闰土的比较,揭示了人生的艰辛,社会的黑暗。作者以自己童年的伙伴为原型,又以自己回故乡所见作对比,一切都是那样客观、真实、自然。“扫出腻粉呈风骨,褪却红衣学淡妆。”这就是鲁迅的“风骨”,一切师法自然,客观真实地表现自然,描绘现实,展示闰土的肖像,呈现闰土肖像的现实美。

肖像的个性美

甲: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

乙: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了;穿一件破夹,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孔乙己的肖像具有独特鲜明的个性特征。“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

长衫的唯一的人。”孔乙己在与短衣帮、长衫客的不协条的穿着和喝酒的比较中成为唯一的人。其他长衫客是温了酒,要了菜,到屋里慢慢坐喝;短衣帮是买了酒在柜台外站着喝。唯独这孔乙己既不是长衫客,也不是短衣帮,或者说既是长衫客,又是短衣帮,界于这二者之间,不伦不类。他具有长衫客的思想面子——识字,是个读书人,但却没有长衫客的政治、经济地位——连个秀才也没有捞着,只能像短衣帮一样的生存——在柜台外站着喝酒。这独特鲜明的畸形儿,就是从穿着、喝酒上表现出来的,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

孔乙己的肖像就是其悲剧命运的真实写照。在第一次肖像描写中,孔乙己身材高大,但身体不好,蓬头垢面,又穷又懒,本可以靠劳动力生存,但因读书,识字,受到封建礼教毒害极深,具有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做官,尽享人间荣华富贵的思想,而看不起短衣帮,因此受到短衣帮的嘲笑。由于“半个秀才也没有捞到”,空有读书识字的虚名,却常常以读书识字自栩,又玷污了读书人——达官贵人的美名,也因此遭到权贵乡绅的唾弃。这种高不着低不就的处境,使孔乙己在偌大的社会间竟无生存之地,成了上层社会任意贱踏蹂躏的对象,也成了短衣帮的笑料。其悲惨的处境在第一次肖像描写中已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第二次肖像描写时,孔乙己形容槁枯,行将就木,悲剧已近尾声。“脸黄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与第一次相比较,其境况就更加险恶。原来好手好脚时其生存都相当艰难,被打折腿后,其悲剧的形成就顺理成章了。孔乙己“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每个人都是典型,但同时又是一定的单个人,正如老黑格尔所说的,是一个‘这个’”。孔乙己既是个人,也是典型,既有个性美,也有典型美,成了中国现代文学画廊中一个不朽的光辉形象。

肖像的流动美

下面是鲁迅在小说《祝福》中三次对祥林嫂的肖像描写:

A、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模样还周正,手脚都壮大,又只是顺着眼,不开一句口,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

B、她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有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些精神了。

C、五年前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蓝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杆,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一个乞丐了。

祥林嫂的三次肖像描写。第一次出场的祥林嫂就是封建礼教捆绑着送到读者面前的。封建礼教逼着她嫁给了比她小十岁的男人,这本身就是婚姻的悲剧;一个严厉的婆婆又给她设置了一个险恶的生存环境;丈夫的死更是雪上加霜,使她还没有把丈夫带大,却成了寡妇。这些打击并没有使她丧失生活的信心,生存的希望。“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就很好地表现了这种心态。她初冬从卫家逃出来,到鲁四老爷家当女工。年底,“口角也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生活的希望才在发芽,祥林嫂就被卫老婆子捆绑着嫁给了贺家澳的贺老六,丈夫年轻坚实,又生了个男孩。祥林嫂因祸得福,生活又有了希望。 “交了好运了”、“母亲也胖,儿子也胖”。但两年后,丈夫得伤寒死了,儿子也被狼衔去了,屋子被大伯收回去,祥林嫂又第二次出在鲁四老爷家门口:“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失去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死夫失子对祥林嫂的打击是巨大的,“手脚没有先前灵活”,“记性也坏得多,死尸似的脸上又整日没有笑影”。第三次是在柳妈等的吓唬、嘲笑后,又被四婶赶出了家门,祥林嫂变成了一个乞丐;头发全白,脸上“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再配上竹蓝,破碗,竹杆,“她分明已经纯乎一个乞丐了”。

肖像的流动产生了美。“美总是随着关系而产生,而增长,而变化,而衰退,而消失。”祥林嫂的肖像也随着生存环境而变化,随着一次又一次坎坷磨难而不断变化,就像放电影一样,三次肖像描写就是人生三个阶段的画像,三张画像一流动就产生了美,形成了祥林嫂被侮辱被侵害,被封建礼教毒害致死的悲剧的一生。

“丹青能令丑妍”。祥林嫂从一个被封建礼教捆绑着出场,仍没有对生活失去信心,失去希望,一步步被损害被蹂躏被贱踏,最后沦为乞丐,在除夕之夜,人们的一片祝福声中死去。这就是封建社会中国妇女的真实写照,一个不朽的艺术典型。现实生活中的丑经过作者的艺术加工,形成一幅幅精美的图画,再让它流动起来,就产生了艺术美。

“人也是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的。”鲁迅就是从旧中国的客观实际出发,认真思考,仔细观察,广泛而深刻地描写社会生活。通过不同人物形象的肖像描写,展示了人物肖像的现实美、个性美、流动美,揭示了深刻的社会矛盾,鞭斥了封建礼教吃人害人的本质。肖像,时代的“脸谱”。闰土、孔乙己、祥林嫂等一个个清晰而又鲜明的人物形象,汇成了中国现代文学中熠熠生辉的不朽的艺术“脸谱”,永远活在中国文艺宝库中,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注释:

① 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见《毛泽东东选集》第二卷,第658页。

② 《文学词典》,湖北人民出版社,1985年4月第三次印刷,第26页。

③、④、⑤、⑥、⑦、⑨、⑩、、、、、、、、  《鲁迅小说》,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3月第12次印刷,第21、23、58、62、64、143、146、160页。

  4,王国维《人间词话》。

  5,鲁迅《莲蓬人》。

6,恩格斯《致敏 考茨基》(1885年11月26日),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453页。

7,《狄德罗美学论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31页。

8,李白《于阗采花》。

9,《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1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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