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决流泉曾相约 〔雁韧原创小说之二〕
这篇小说源于作者2013年8月22日写的生活手记,2018年1月2日作者向简书平台发第一篇稿后,1月3日即着手写短篇小说《决决流泉曾相约》,得5000余字,首发简书,1月26日更新发布。此后多次修改,增至9500余字,再度更新发布。1月27日即被百家号《赵子龙传奇故事》那些无良者抄袭,窃取,仅将作者名字、配图删掉,换上几张美女图,以吸引读者而已。前几天我曾发微博质疑,至今得不到百家号《赵子龙传奇故事》主持者回应。特写上此段话,更新发布这篇小说,以讨个公道。
作者2018.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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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吴鸿勇 著
决决流泉曾相约〔原创言情知青生活短篇小说〕
2013年春,我回乡探亲,同阿令去鹤地水库钓鱼,曾不慎跌断小腿骨。伤略愈,不再敷药,刘姐即送艾来。她说煮艾水泡脚,加些葱头,待热度适中,洒些广西玉林产的正骨水,驱风湿,散於血,将来发风下雨不会痛。
刘姐是回城的老知青,自有故事,也知道很多别人的故事。她刚坐下,张嘴就说。她喜欢说,也能说,我插不上话,只好耐心听。
她说,当年在雷州半岛红土地上的乡村插队,众多知青中,阿理最木讷,寡言少语,一脚踢不出个响屁来。
他忠厚老实,为人本份,善良柔和,力气过人,干活有一股蛮劲,总不累似的,连村里的后生都自叹不如。谷场上辗稻的石碌,他抱得起,放得下,不喘气,那股蛮劲够牛的。
下乡一年后,生产队分红,按劳动力出勤所得工分值累计,他领的稻谷、薯芋、白糖、花生、芝麻最多,还有两百余元。在那时候,有的生产队劳动日值才八钱,阿理能领这么多,比改革开放后所说的万元户还富有。当然啦,这只是阿理能做得到,大部份知青都做不到的,一方面是各生产队土地的多少、肥瘦不同,载种作物、耕作技术不同,其收获多寡不同,社员分配自然也不同的。我所分的粮食,就不够吃,有过借谷度荒的经历。
这让许多家庭人口多、因劳动力不足而超支,要自己垫钱才能领回口粮的老农羡慕。
阿理有了这些收获,除留下自己的口粮和日常生活费用外,其余全送回鹤镇给父亲、兄长,让他们也改善一下生活。
当那20年间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粮放在家中过夜的老富农,看到儿子和他的乡村朋友从单车上卸下两麻包稻谷,搬进屋里,又给他递了一叠钱时,原本就有点抖动的手,颤抖得愈加厉害,竟抖落了几滴老泪。
阿理小时候就拾过荒,为人家牧牛博粥饭吃。有一次拾荒,因为挖了人家花生地半节番薯长出的薯秧,主家说他弄坏了刚出芽不久的花生苗,举着大碌竹追了他几条田垌。
幸好他跑得快,先跑到九洲江畔歪嘴七公家,待那人赶到时,菩萨心肠的七叔婆,早已叫她家那七仙女,将他带进屋里藏了起来,才免了一顿揍。
阿理在屋里,听歪嘴七公问那人,因何追打一个小孩?
那人愤愤地说:他进我的花生地挖薯秧,弄坏了花生苗。
七公爽爽朗朗地笑了几声,说:田客三,为几棵花生苗,你至于吗?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追了几条田垌,追上你还不将人家打死?他要是不饿得慌,会挖你一条薯秧?做人总得思前想后吧,不到六十六,莫笑人手指曲,你别忘了自己也穷过,饿过。如今自己有了两块地,就连一个饿得头晕眼花,黄皮瘦弱的小孩都不能相容?
听了七公这一番教训,那个人也不吭声,蹲在地上,扶着大碌竹,呵呵地抽了几口水烟,就走了。
那七仙女将阿理带出来,七公摸了摸他的头,说孩子你别怕,以后一定要长点记性,再饿也不能弄坏人家的青苗。阿理点头之间,七叔婆递给他几条刚煨熟的番薯,他蹲在地上,拍了拍番薯的灰尘,三下五除二就吃了,饿呀。
阿理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田客三那么凶恶,七叔公七叔婆都是菩萨心肠,为什么只生七个女儿,而没有儿子呢?他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了。但他体验了人间的善恶,知道一个人要好好劳动,才不至于挨饿。
上山下乡后,阿理成了生产队的壮劳力。白天去犁田,路太远,各自提了午饭去。歇晌吃饭后,别人在树荫下休息,他却到水沟边割草,傍晚放工挑回去交队,就多挣了一份工分。
阿理是富农子弟,没上过几天学,连小学都未曾毕业,就在故乡鹤镇,打砖拉车,如牛似的劳作,练就了一身力气。
说得好听,阿理是知识青年,其实呢,充其量不过是城镇中的社会青年,被滥竽充数,挤逼下乡的。
你不去么?轻者就不派你的工,连拉车打砖的苦力都没得做,让你挨饿,象死人似的穿着鞋睡觉。重者,红卫兵的水火棍就会挥起,让你棍棍到身。你年轻,会躲闪,你那弯腰曲背的老父亲,连走路都蹒跚,能躲,能闪么?
别说阿理才廿五六岁,必须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连年近四十的阿兴叔、土福良,结了婚的彭叔,都照样被当作知青,给你一床单人铺盖,你就得下乡,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叫你去,就得去,决无第二句话好讲。
刘姐说,国家那么大,数以千万计的上山下乡知青,其他城市的实际情况,她不清楚。鹤镇知青的事,她心知肚明。只是以往不敢说,不愿说,或不想说,怕惹事上身,引起大家不快,只好暗暗忍。一次忍不了,忍不下,就分两次三次忍,一忍就是几十年,忍到成了无牙婆,苦瓜脸,爱唠叨。
说至此,刘姐激动起来。我见她眼红红的,宛如一个被人欺负,被人侮辱,被人不分青红皀白、平白无故就狠搧了耳光,痛揍了一顿的小孩,泪眼婆娑,又不敢大声哭,大声呐喊,只能暗自抽泣,悄悄的躲在墙角里哭。
刘姐哽咽着说,我们老知青,受苦受难多矣,折腾来,折腾去,三年五载,十年八载,在农村熬过的时间,比八年抗战还长。到社会环境宽松,有招工指标时,有些已年逾40,只好少报好几岁,在人家好心人的体谅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进了搬运站、建筑施工队、饮服公司,做个集体职工,干苦力,超过65岁后才能退休。
我说,刘姐,如今你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吗?还讲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干什么?
无讲呀?有命我都讲!刘姐说,就说阿理和菊香吧,那时候容易吗?
队长的妹妹菊香,年已廿五,牛高马大,丰满结实,说不上漂亮,却健康,一脸红润。
她从未谈过恋爱,媒婆给她介绍对象,说得天花坠,地花落,连天上的雀子都诱了下来,父母兄嫂都同意了,她就是不答应。
25岁,在农村即老姑娘,怕她嫁不出去,家里人干着急,她却淡淡定定,平平静静地过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村姑生活。
村里演雷剧,放电影,她提上板凳,挨着姐妹婶嫂坐,眼睁睁地凝视舞台,目不斜视,心不旁骛。无论多少外村来看戏的后生,如何的注视她,眼睛一闪一闪地给她放电,她也不瞥一眼。好象她心里早已有人,再容不下别一个。又好似在痴痴地等待她心中的白马王子,正坐着红帆船过来。可她什么都不说,别人还以为这老姑娘嫁不出去,有些忧郁。
那年,村里来了十余个知识青年,看上去总觉十分顺眼。他们白净斯文,活跃,爱唱爱跳,举手投足之间,宣示了城里人那种素质教养,无星点粗野。
出于女性的爱怜,她对知青忒有好感。晚上记完工分,她喜欢同知青聊天,听他们讲城里的趣事,她会心一笑,十分开心。
白天,她和知青们一起劳作,有说有笑,觉得生活多了几分乐趣,疲劳尽失,轻松了许多。
那些知青大多数只有十七八岁,活泼可爱,她将他们看作弟妹,打心眼里喜欢他们。唯有阿理年龄与她相仿,她不时撩他,教他说雷州话,叫他用雷州话讲“飞机”,语速要快,越快越好,笨嘴笨舌的阿理,将雷语的“飞机”两字念歪了,听上去就成了雷州话另两个字的语音,倒成了男女间床上那点臭事的意思。
她见阿理上当,忍不住叽格大笑。笨鸟似的阿理,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也跟着傻笑。被她揾了笨,他还乐成那个样子,她就觉得这人老实得有点可爱,总是生着法子逗他。
她笑,她逗,她撩,可他成熟稳重,言语不多,只顾苦干。渐渐地,她对他有了更多的好感。认为阿理实在,没有花俏话,信得过。
阿理乐于帮人,走在路上,见别人挑的担子重了,他会主动帮挑一段路。村里哪家有事,只要打一声招呼,他都会跑过去帮忙,除非自己不知道。人就是奇怪,言语不多,有点木讷的阿理,在村里的人缘,反而比那些口呱呱,能言善辩,只想人家帮,却从不主动帮人者要好。
阿理比菊香略矮那么一点点,身坯没她大,力气却与她不分上下。他舍得出力,她当队长的大哥总不忘夸他几句,要年轻人向他学习,做事勤快踏实一点。县里通知将召开先进知青代表大会,准备表彰一批同贫下中农结合得好的知青时,队长、大队干部就力挺阿理。
耳闻目见,日子一长,阿理慢慢就闯进了她那块心田。有事没事都想往知青屋跑,表面看女知青,心里关注的却是阿理。
阿理的衣服脏了,她悄悄帮他洗,破了,默默为他补。她极细心地关注阿理的一切,衬衣掉了一个纽扣,是什么颜色,她都会立即踩单车到圩上买回来,给他缝上。
在地里干活,只要有阿理在,她就忍不住开心地同村姑少妇们聊天,开玩笑,互相打趣,说些男欢女爱的故事或笑话。村中姐妹或少妇们,感觉她好象变得开朗、大方、温柔了,说话柔声细气,笑得爽朗,又不失温柔。
一旦见不到阿理的身影,她就莫名的失落,心乱乱的,开心不起来。日思夜想,午夜梦回,心思全在阿理身上。有了这个念想,她干渴的心田,渐渐有了滋润,春心萌动,心卟卟跳,脸色更多了几分红晕,宛如一支将开未开的红莲。
她深信这是缘分,国家安排阿理下乡与她相识,她的缘分到了。她的内心总觉得她所等待的那个人,就是这个阿理。
阿理呢,忠厚木讷,力大胆小,太过老实,却并不傻。正当青春,男女之事,岂能不懂?她的挑逗尽管含蓄,一双明亮的眼晴却含情脉脉,犹如烈火,怪灼人的,对他一切事体的关切,早晚必找上门来,面对面坐了许久总不忍离去,前脚踏在门外,后脚还留在房中,转过脸来莞尔一笑,依依不舍,缓步而出。阿理渐渐明白,这女子的心对他已十分在意,只是村姑脸皮薄,有点羞涩,不愿唐突,不想先捅破这层纸罢了。
阿理实实在在有几分胆怯,不敢奢望这种好事。她是贫下中农,根红苗正,队长的亲妹子,自己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是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客居他乡,在那种社会背景下,生活环境中,去爱一个这样的女子,给他水缸做胆都不敢。生活呢,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他并不乏自知之明。
日子在劳作和心绪的纷乱中淡淡的过去。或许是姻缘巧合,抑或别有原因,菊香对阿理的爱恋,让大哥大嫂有意无意间察觉了。一番床尾打架,床头耳语过后,夫妇俩的意见竟然一致,认为这是一桩好事。妹子既然不愿外嫁,嫁个从城里下来的知青,在村里能互相关照,更好。那时自然以为知青会在此扎根一辈子,口号都是这么喊的,谅想不到他们日后还会有返城的机会。
大哥大嫂既然默认了这段姻缘,便暗中促进。大哥派工,有意无意间总派阿理和自己的妹子,一起去完成某项工作,而且,愈偏远的地方愈派他俩一起去,让他们有更多的接触机会。
那个时代,化肥还少。上山割绿肥,是常事。山野间多见草木,少见人伦,鸟雀啁啾,鹧鸪唤伴,更显幽静。青年男女在其间谈情说爱,人不知,鬼不觉,何等惬意!这样的机会往往就落在了他俩的身上。
阿理赶着牛车,菊香就与他并肩坐在车辕上,一路说说笑笑,总有说不完的言语。她太想将自己一肚子的话,一缕缕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以及她那无限的温柔,如泼水节那些大胆泼辣的妹子一样,将一盆饱含柔意的清水,泼到自己心上人的身上,让他凉在身上暖在心,用他那温厚的手牵着自己走进甘蔗林。
很多年前,她还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看过一部电影,听过《蝴蝶泉边》这首好听的歌,她就朦朦胧胧地有过这种想法。可能……她在心里暗暗地想,可能很快就遂愿了。
红土地上的牛车路,坎坎坷坷,麻石随处可见,车辙深深浅浅,牛车一路颠簸,在吚吚呀呀的车轴转动声中,两个人的身体就难免互相碰撞,亲密接触。
这时候,她便有许多话贴着耳对阿理说,说得他脸红耳热,躁动起来,脐下便觉得有些勃动。
她就在他的侧边,用一双大眼扎他,一双温热的手,也不安生了,时不时摸摸他的耳朵或别处。他直视前方,竟不敢回眸。
牛车在甘蔗林中的土路穿行,密密的甘蔗林一望无际,时有鹌鹑出没,鹧鸪啼春,咕咕嗒嗒地诱唤它的情侣,那婉啭的声音似乎在召唤:来呀,来呀,快快来呀。
此刻,菊香的春心愈加躁动不安,情难自禁,恨不得抱住阿理,在甘蔗林中打滚,象张飞马超点燃火把,夜战一场,来个鱼死网破,大汗淋漓,疲惫不堪,也心甘情愿。
阿理呢,却装作若无其事,不紧不慢地赶着牛车,心里偏偏如擂鼓一般,咚咚地响个不停。
大哥大嫂早已为他俩创造了许多单独相处的机会,家中做了些好吃的食品,总会让妹子端一碗去知青屋给阿理。妹子怕显眼,遇上爱嚼舌的村妇,难免尴尬,便唤侄儿侄女代劳。
小孩子自然乐意,屁颠屁颠的往知青屋跑。阿理接了食物,倒进锑煲,将碗洗净,总会塞给孩子几粒糖果或几块饼干,没有东西时,他也会给孩子一两角钱买白糖糕,乐得小孩欢天喜地,端着空碗嘻嘻哈哈往家跑。偶拌麻石摔倒,爬起来拍拍屁股,抹抹眼,站起再跑。
逢年过节,亲戚来往,家里宰个鸡鸭招待,也必请阿理过来,同桌喝酒,不分高低。阿理是那种受人滴水,便涌泉相报的人。队长家种自留地,他必去帮忙。天阴下雨,队长家的柴草尽湿,他便将平日储存好的干柴,托到队长家的灶前。出圩入市,买回一斤咸鱼,也送队长家几两。
队长的母亲偶尔生病,阿理一旦知道,三更半夜都会跑过去背她上公社卫生院,一直守候到天明。日子一长,队长一家对阿理就象亲人,不舍不弃。
菊香更是欢喜,兴奋得脸色愈加红润,宛如一个即将开始喊咕嗒咕塔而快要生蛋的项鸡。好想同阿理亲热一下,但碍于情面,就是心急火燎,见阿理不敢越界,她也只能望梅止渴,口内生津。
一日,阿理将牛车赶到离村八里外的司马塘,去了牛枙,放它悠哉悠哉地吃草。他和菊香各自拿上弯弯的镰刀,在荒山野岭间穿梭,割些鸭脚木、鸭公青之类能作绿肥的灌木叶。遍地都是青青绿绿的灌木丛,他们割得十分顺手,才到晌午,已装满一车。
司马塘,是山峡中的一口山塘。石缝间源源不断地流出一股股永无枯竭的泉水,决决有声,清凉透澈,村民在此筑坝储水,以待旱年。此处没人看守,离村又远,平日难见一个人影。
农历七月的太阳特别强烈,照得荒山野岭一片明朗。没有一丝儿风,在高过人头的灌木丛中穿来插去,热不可奈,汗湿衣裳,让人难受,他俩不约而同,和衣跃进水中。
阿理游到泉眼边,在灌木丛的遮蔽下,除下衣裳,只留内裤遮羞。寂静的山野,满眼皆绿,天际深远。几只野鹤飞来,在浅水处觅食,嬉戏,洗羽,用它的尖嘴梳理羽毛。
菊香深谙水性,在水中自由自在,游来游去,时而蛙泳,时而仰泳,时而立泳,用脚掌踏水,嘻嘻哈哈的笑着,用言语撩拨,诱逗阿理。她不时地对阿理喊话:理,你游过来呀,同我比赛呀,看谁游得快,看谁潜水久!
无论在那个角度,菊香那明亮的双眼,充满爱意的眸子,都闪灼灼地扫瞄着,搜寻着阿理的身影,心里想着阿理要是脱光了衣裳,他那结实的身体有些什么样的独特之物,是不是也象自己一般,也有些凹凸不平的私处,那又会是怎样的一道风景?
这菊香不想还好,愈想愈觉得阿理神秘,从来不敢在自己面前,展示他身上被衣裳裏得密密的一点什么东东。她愈想愈好奇,愈想愈要探个究竟。胡思乱想间,她不由自主地在水里除去了衣服,站在浅水处慢慢的搓洗,总想阿理看过来,看见她白雪雪的肌肤,那怕看一眼她的背脊也好。
她渴望着阿理看过来,禁不住又向他喊话:理哎,来呀,游过来呀,拿你的衣裳过来,我帮你洗净晒干。
喊了几遍,那阿理才应了一声:我洗净了。可他就象一截木头,就是不漂过来。气得菊香乱骂了他几声傻瓜,木头,板凳……
鸟雀吱喳,斑鸠和鸣。不知什么时候,菊香悄无声息地游到了阿理的身旁,远处灌木丛顶上,摊晒着她洗干净的衣裳。他无意间瞥见她泡在水中白雪雪的裸体,一双大眼放电一般闪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胴体。
他心里一阵慌乱,惊惶窘迫,急忙转身,想穿衣裳。但此刻,已经由不得他了。她伸出双臂,将他紧紧抱住,口里象燕子似的呢喃着:理呀理,我的理,你都不知道人家几想你,日日夜夜想抱紧你,躺在你怀里,你怎么就这样木碌呢?……
菊香和阿理经过短暂的厮磨,他再也无法自控,两个成熟的青年男女,就在泉边的草丛中完结了童男处女身。这回,反而是阿理口齿灵俐了,一边吻着菊香那厚厚的,湿湿的红唇,一边忙不叠地叫香,我亲亲的香,比燕子还呢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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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香从草丛中起来,拿了阿理的衣裳,泡在水里搓洗干净,晒在灌木丛上。
阿理走过去,将牛牵到树蔭下,从牛车辕取下带来的两盅白粥,两个人象野人似的在树蔭下相对而坐,边吃边笑。
吃罢,洗净饭盅,背靠背歇了一会,各人的手又不自觉起来,转身面对,目光如电,这个理字呢喃,那个香字不断,你将我电晕,我将你电倒,两个人就这样重复着在绿毯上逗乐。他俩有许多说不完,忍俊不禁的言语与笑声,宛如流泉,决决地注进了彼此的心田。
这时候阿理连自己是什么“成份”都忘了,而菊香尝到了做女人的甜头,心花怒放。直到太阳下岗,他们才走进水中,洗净身子,穿好衣裳,各坐在车辕的一边,说说笑笑归去。
听刘姐说到这段故事,我以为阿理和菊香,他俩的故事已很完满,日后无非是谈婚论嫁,生儿育女,尽享天伦之乐,就象一般的百姓,居家过日子,平平淡淡地生,又默然老去,不说湮灭无闻,也是不为世人所知。
不料刘姐话锋一转,语出惊人,竟道出阿理让人伤感的结局。
不知是偏见呢,还是对阿理的遭逢深表同情,刘姐对菊香后来的作法,颇多非议,耿耿于怀,有些愤激。
刘姐说,菊香是当地有名的老姑娘,是不好惹的。说是25岁,其实何止呢?我们刚下乡的时候,看见她,就觉得她比我们知青老得多。她身材高大,壮壮实实,一身肌肉,阿理比她矮小。
你不知道,有时在谷场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会突然抱起阿理,象抱着小孩一般,舞来舞去,旋转着,狂笑着,那野劲,吓死人。搞得阿理晕头转向,十分窘迫,又无可奈何。
她未同阿理相好之前,看似还静水。认识阿理,这老姑娘象春水蛤,就发骚了。她主动出击,死缠烂打,象猫叫春似的去招惹阿理。
哪有不吃腥的猫?别看阿理木讷,不善言辞,可他也是男人,经不住老姑娘三番五次撩拨,不知在无人的荒野上同她野战过多少次。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老枝发嫩芽,哪有不汲水?母猪觅槽,心思思的,随时都想再去拱一遍。
两个人这样做,她家里的人不反对么?我问刘姐。
嘿嘿,刘姐笑了笑,反对什么?老姑娘在家占间房,碍眼,好看么?还怕她嫁不出去哩。有男人要她,就象扛在肩上的石头落了地,轻松咧。
生产队帮阿理在岭西半山腰上建了屋,老姑娘就搬过去和阿理同煲同食同睡了。
阿理也傻,1975年开始,陆续有单位招我们这批知青回城工作,许多知青欢天喜地走了。阿理也想走,菊香偏偏不让他走,阿理这才知苦。
说起来好笑,有时菊香一不合心绪,就唠唠叨叨,赶阿理出去,阿理犟不过她,又不会说软话,又不敢走远,就在屋前屋后的稻草堆或蔗叶堆过夜。
睡到三更半夜,待孩子一个个熟睡,发出轻微而甜蜜的鼾声与呓语,她突然想他了,才将他找回,在床尾和好起来。
红土地田多,工又辛苦,弄得阿理身心俱惫,瘦成皮包骨。他又不愿对人诉说,唯有默默忍受,日久愈加忧郁,显得更加木讷了。
男人折腾一个女人时,也许她会吵嚷,会嘶咬,会反抗,会咒骂,会哭爹喊娘,闹得男人心软,下不了手,怜香惜玉之心顿生,再想办法哄她,平息事态。
女人折腾男人呢?那这男人必定过于善良,太软弱,太胆怯,太宠那女人,狗子奉高了便舐嘴,男人自作自受,眼泪只能往肚里咽,心在滴血也只能默然忍受。
我想阿理那时候或许就是这种心境,在被她反复折腾,心气不畅的过程中,种下了病根。
六年之间,菊香为阿理生了3个女儿。当年村里的人家,要是有点倒霉事,就埋怨阿理与菊香,说他们的房屋居高临下,生女时血水往下直冲,冲衰了一村人,让大家倒了血霉。从这点小事,也可看出,他们在江村生活,不被村里的人平等看待,曾受了不少的委屈。
1984年夏天,某日,阿理曾到椹城找我,同我商量他想回城生活的事。我招待他吃了午饭,帮他写了一份申请报告。那时他已患了肝病,久治未癒,人愈瘦黄。如今同刘姐提起,刘姐深深叹了一声。
刘姐说,那时她也劝过阿理,既然再无被安排工作的可能,就举家迁回故乡鹤镇,阿理也想迁,菊香始终不肯,说回城无田无地会饿死。
人家那么多人都无田无地,还不是照样生活?改革开放几年了,连在国营农场按月领几十元工资的知青,都纷纷回了城。
农场那些已当上中层干部的科长、经理,还不是辞职回城,当个普通工人,或做点小生意谋生?
他们辞官不做,回城再从普通工人、蹲街边摆摊做起,算是被打入了卖鸡行。你以为那班老知青,都心甘情愿么?只不过受当时政策的制约,社会生活环境的限制,不到你自己想而已。
是呀,我说,我二哥就是在当上农场供销科科长,又任了工业公司经理,住上了楼房套间,待遇相当不错的情况下,经过许多曲折,才调回市里一家食品厂,做个采购员的。这不都是为我的侄儿侄女着想吗?
刘姐也许是说的时间长了,口干舌燥了吧?从来只喝白开水的她,竟提起茶几上那把茶壶,自斟自喝起来。
三杯茶下肚,刘姐接着说道:为儿女有个好的生活环境,进间教育质量好的学校,将来有个更好的前程,不再象我们那一代人,被动地上山下乡,让一家骨肉分离,自己未能尽儿女照顾父母之责,反让父母担心。谁愿意呢?天底下的父母,没有不痛爱自己儿女的。
阿理想迁回鹤镇,还不都是为了那三个女儿?一听说调丰村那个嫁了当地青年农民的女知青,连老公儿女都迁回了石城,他就急了。有这么宽松的政策下来,还不走,以后再想回去,恐怕就难了。
可阿理作不了主,说什么事都得同菊香商量,再作决定。而菊香那个封洞蛤,就想着她那几十亩刚分到户的蔗地,几亩水田,都不想离开一步。
阿理在焦虑无助间,病得愈沉。当阿理还生藕藕的躺在床上时,菊香就叫弟弟开了手扶拖拉机过来,往车斗装了两百斤稻谷,一包番薯,一些花生,芝麻豆子之类,硬将阿理抱上去,不想他客死异乡,不想他死在娘家的村里。
阿理看看菊香,又望望三个女儿,他的眼泪一滳滴往下掉,难过地对菊香说:香,女儿还没养大,我不想回去。
菊香说:理,你就放心吧,有那几十亩地,还怕没五谷杂粮?我不但能将女儿养大,还会培养她们上学,让她们好好念书。我也不想再让她们象我们这两个青盲牛,以为扛把锄头,喊几句空空洞洞的口号,就能过上好日子!人总得有知识,才聪明,有本领,闯世界,做大事,才会有美好的生活。
菊香将阿理送回鹤镇,给他的大哥阿卓留下粮食和钱,托阿卓好好照顾阿理,说她有空就会送钱粮并带女儿上来探望。说完,和弟弟各吃了两碗剩粥,就匆匆开手扶拖拉机回江村耕作,照顾女儿仨了。
不久,阿理谢世。阿理的死,令人黯然。他放不下尚未成年的女儿,恐怕连死都无法眠目。
我对刘姐说,其实,我们不应错怪菊香,应该体谅她当时的处境。她深爱阿理,这点毫无疑问。作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她将对阿理的爱,转移到孩子的身上,这正是母爱的伟大之处。
菊香能苦熬这么多年,将三个女儿培养成人,也就遂了阿理当初不舍的心愿。阿理谢世那么多年,菊香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就这样一直用为顶着,从未有过改嫁,另组家庭的念想和行动。阿理的父亲、大哥先后辞世,菊香都带着女回鹤镇,出钱出谷,帮忙处理后事。从种种事实看,我觉得菊香也算得上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你就别再生她的气了。从实际生活出发,从当时的社会环境和生活环境考虑,我们设身处地为菊香想一想,根本就无任何理由可以责怪她。
刘姐默然良久,才点头称是。
前年中秋前夕,阿理的大女儿曾经来探望过我,说她三姐妹在北镇经济技术开发区各有工作,各嫁了好郎君,过得好好的。
她们家那片土地已经开发,成了经济技术开发区的一部份,办起了许多现代化企业,到处是车水马龙,各种原材料不断地运进来,各种产品又不断地运出去。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因为征地搞基础设施,建设工厂,菊香得了廿余万元补尝款,又有了社会保险,生活有了保障。这也足以告慰阿理的在天之灵了。
社会的巨大进步与迅速发展,40年前,恐怕刘伯温都预测不到,何况凡夫俗子的我们!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运,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故事。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部活书。
两个人,有缘认识,相处,爱恋,结婚,生儿育女,这个过程,便是由无数的语言和行动去完成的人生历程,是人生的一种比较圆满的结局。
我想,无论结局如何,当年菊香追阿理,在山野中有过那样的爱恋和交合,当时那一份情,毕竟是炽热的,真心实意的。
他们的人生,曾有过这样的情缘,也享受过人生的欢欣与幸福。后来有了女儿,自然是他们爱的结晶。
尽管阿理和菊香,为此经历了许多艰难困苦,却也真切地体验了他们的天伦之乐。
两个青年男女,有过真爱,也有过矛盾。哭与笑,祸与福,幸或不幸,这才是他们真实的人生。
他们互相尊重过,在意过,珍惜过,就不能说他们那一段情缘是人生的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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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3日草于遂溪,1月26日更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