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诡谈
虽然在这个三居室的合租屋住了一年,但我从来不跟邻居打招呼,即使有人主动与我谈话,我也只是挤出一丝假笑敷衍。我住在三楼,楼下是个病的要死的男人,楼上常常传来打麻将和狂笑的声音。那天病男人的母亲死了,他坐在门口嚎啕大哭,我只是觉得吵闹。
大概在三个月前,那时正值盛夏。隔壁又搬来一家弄孩子的,一家四口,夫妻俩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儿,一家四口住在一间主卧里。男的看来约莫四十多岁,个子高挑但身材十分消瘦,黝黑的皮肤,一张饱经沧桑的长脸,。他的嗓音就像是电影中丧尸的吼叫一般,第一天听到他讲话时,我怕极了,自此便尽量回避着他。而那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却对他无所顾忌,总是下班回来后坐在他旁边低声絮语,有时还自顾自地笑。
也许是因为生理上有此缺陷,这个男人没日没夜的在客厅酗酒,抽烟,饿了就去小区里的餐馆买些吃的带回家,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客厅慢慢吃完。他的妻子常常在下班后坐在沙发上给他读小说听,他十分不耐烦,总是魔鬼般的嗓音大吼一声“滚”。小时候,家乡有个女人想不开喝农药自杀,幸好被家人即使送进医院,但这个自杀未遂的女人声音也变得如同现在合租屋里的老男人一般可怕,多年没有回过家乡,不知道那自杀未遂的女人后来怎么样了。与此同时我怀疑这老男人是不是也曾经自杀过才会使自己的嗓音变得这般可怕。
他们刚住进来没几天,不知道是哪个女儿把洗手间的门锁上了,洗手间的门是没有钥匙的,遇到这种事,粗暴的房东姑娘从不肯为租客解决,我试着跟那个男人沟通,他用一双仇视的眼睛盯着我,朝我摆摆手就转身出门了。意思是你打不开我也没办法,于是我责问那两个小女孩,但小女孩也表示无能为力。我只好从自己房间的抽屉里找来螺丝刀将门撬开。后来那个男人回来后便殴打了其中一个女儿,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听着隔壁传来各种砸东西的声音以及那女人歇斯底里的阻拦声。心想这两个孩子真是可怜,但没多久我就开始觉得自己的同情心是多余的。这对小姐妹不光平时挨父亲的打,偶尔还会互相撕打,等到父母回来后就装出和和睦睦,有时候用完厕所也常常忘记冲,我很想去跟她们的父母理论,但想想那个小女孩挨打时候哭号的声音,我只有无奈作罢,然后自己捏住鼻子屏住呼吸用水桶冲掉那些恶心的东西。
那天,我出去剪头发,门忘了锁,回来时发现我的房门开了,两个小女孩正蹲在我的房门口,猫儿正蜷缩在床上用惊慌的眼神看着她们。她们见我回来了,就像平时看到她们可怕的父亲一样,慌慌张张的跑进房间里,迅速关上房门。随后从她们的房间里传来嬉笑的声音。
这一家搬来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我从没见过那男人出去工作,他整天在客厅看电视电视里一直播放着央视6的电影,我有时候会猜想他整天开着电视是不是从来没看过。我从没正眼看过那男人,不是因为瞧不起这一家人,而是,我也像那两个小女孩一样对他怕极了,甚至觉得如果我的某一句话说的让他不顺耳他就会站起来用拳头狠狠的把我打死。他就这样每天抽烟,喝酒,看电视,吃外卖和吼人。
三伏天热极了,闷得透不过气。客厅没有空调,他就把沙发旁的冰箱门全部打开当作空调给自己乘凉,这自私的行为实在是令人费解,第二天,我放在冷藏层的一大块鸡胸肉就腐坏了,这本来是为猫儿做零食用的,现在只能扔掉。
过了三伏,热天依旧。我看到冰箱的保鲜柜里放着许多餐馆剩下的食物,味道混杂十分难闻,于是把保鲜层里的可乐全部拿了出来,没有了冰可乐,酷夏难耐。看着一袋袋剩菜剩饭,我猜想那个女人应该是个餐馆的服务员,每天那个女人都很晚回家。上次他们家的两个女儿把洗手间的门锁了后,我非常生气的对她说一定要叮嘱孩子不要再锁住门,但那个女人说:我那两个孩子啊!谁知道她们会不会下次还关上。这语气里对孩子充满了无奈和失望,仿佛这两个孩子就是她的拖累一般。
那个男人还是整天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久而久之,沙发上竟出现了一处凹陷。那女人还是在下班后跟男人喋喋不休的说话,那男人则一点也不感兴趣,动不动就会冒出“滚”“傻Ⅹ”一类的话,有时候他的声音非常大,小睡或者是看书的时候也会被这声音所打扰,我真的很想出去吼一句闭嘴,但我对那男人怕极了,始终感觉到他们一家迟早会做出些极端可怕的事情。
一次,那个男人回来,我的猫趁机溜了出去,我从卧室走出来,那男人用粗哑的嗓音说:它出去了。我点头示意,觉得其实这个人也还不错。
有几次忘带钥匙,我只好碰碰运气敲门,一次,我去看夜场电影,回到家中发现兜里的钥匙不见了,回去影院的路上四处寻找却无所获。只好硬着头皮回家敲门,敲了三下,声音刚落,那男人什么也不说就为我开了门,我笑着说谢谢。然后一个人尴尬的站在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老男人指了指我,费力的用模糊的口齿问道:“没带钥匙?”我不知所措的点点头,那男人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出来时递给我一把螺丝刀,再次费力的说:“用这个。”说着用手语示意我撬开门锁,大约二十分钟,在那个老男人的帮助下我终于打开了门,急匆匆致谢后,换好鞋子关上了房门。尽管这男人根本不是我所想象中那么可怕,但是我还是有种强烈的抵触。
于是自我安慰,像我这种记性差又喜欢独来独往的人遇到这么个热心的邻居也好。以前住在小卧室里的邻居跟我一样冷漠,每次传来敲门声他都会先躲在猫眼后查看,如果发现是外卖或者是忘记带钥匙的邻居在敲门,就故意不开门。我对这种冷漠的邻居非常鄙视,总是觉得他们一定是被人追债催租上门,或者是被歹徒敲过门才会这样。在鄙视之余更讽刺的是,我也是同样冷漠的人。
终于漫长而忙碌的进修课结束了,此时已是十月末,深秋的天气渐凉。我的脏衣服已经堆积如山,各种曾经十分喜爱的衣服就那样随意的丢在地上,摊在椅子上。放假的第一天,我就决定把这些衣服整理的干干净净,但这时我发现洗手间有人在用,回到房间等待,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终于,我在房间里听到洗手间的门开了,又听见隔壁房门传来重重的关门声。我走出房间看见洗手间的门大开着,一股恶臭袭来,马桶里除了粪便以外还有许多血迹和卫生纸,我捏着鼻子用力按下冲水,那些污秽物迟迟不肯进入下水道。事不过三,但我为他们家两个女儿冲厕所已经不止三次了,现在连家里的大人也是一个德行。我非常生气,于是我将洗手间的门锁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大家谁也不要用洗手间好了。那天晚上十二点,我的胃十分不舒服,一个人半跑到附近一家影院找洗手间令我十分难堪。回来后,我便跟他们吵了起来,将往日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并且将客厅那沙发上的垫子全部扯下来丢到地上,我对他们恨极了。那男人果真要对我动手,我瞪着他大声吼道:你敢动我一下试试?那女人上来拉着他,同时也朝我吼叫,他们说的方言我听不太懂,争吵后来也便不了了之。争吵后,我重重的锁上门睡去,夜里听到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看来那个女人还是将洗手间收拾干净了。
放假的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大半,由于那天阴天,我睡到中午才起床。迷迷糊糊的来到客厅,那个男人不在,但电视依旧开着,播放着一部很老的粤语片。厨房还在烧着热水,金属的银色水壶壶身被烧得漆黑,湿热的水汽在客厅里肆意弥漫着,沙发旁的半身镜已经蒙上一层油腻的水蒸汽,镜子上的污渍在水蒸气的作用下融化开来,十分恶心。我走到厨房将窗子打开,将这闷热的空气放掉。就在此时,我发现客厅雪白的墙壁上多了七八个乒乓球大小的灰色圆点,凑近仔细那灰色圆点看上面还附着一层细细的灰色绒毛。糟了,由于那个男人长期用关这窗子烧热水来取暖,客厅的墙壁变得潮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墙壁已经发霉了。什么样的人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这句话也许是对的。此时我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立刻搬走!在网络上搜索了其他的房源,出去奔波了一整天后,回到家中,客厅仍然是闷热的状态,他们毫不在意墙壁上的霉斑。他们版来之前,这个客厅明亮简单,虽然四周的装潢已经很过时,但瓷砖地板却总是亮亮的,餐桌没有一丝油渍,墙壁也是雪白的。现在,厨房散发出暗淡的灯光,加之墙壁上的霉斑和镜上的水蒸气,这里简直是廉价洗浴中心的桑拿间。
没多久,墙上的斑点越来越多了,那几个大的灰色霉斑周围开始生出许多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再凑近一看,那些大的灰色霉点周围还有几个十分不显眼的乳白色中带着微微橘粉的霉斑。我发了消息给房东姑娘,房东姑娘也被这难以形容的场景惊到了。她说过来检查一下却迟迟不见她身影。
一次,我的房门虚掩,我的猫用它的小爪子将门开个小缝,从缝隙观察着这一家人的一举一动,但凡有人路过我的房门,我的猫便迅速躲到我的脚边。它从前非常喜欢在客厅那个墨绿色的,柔软的沙发上睡觉。现在在猫儿看来,这个地盘已经被这个落魄的庞然大物占领了。
一周后,霉斑已经爬满了整个放置沙发的墙壁,越来越多,蔓延到我房门附近的墙壁。仿佛要把我和我的猫生吞一般,这场景比之前还要可怖得多,并且整个客厅散发着一股难为的味道,那味道就像人们扔掉的旧衣服堆积起来的腐烂味道。客厅大门的四周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黑点,铁门的把手因为受了潮变得十分迟钝。洗手间里因为潮湿和难闻的气味引来许多蟑螂和不知名的黑色爬虫,我收拾过几次,但没几天就又恢复原样,于是只好点着脚尖用洗手间或者盛满一盆水在房间里洗脸。在这之后,洗手间的木门上和附近的墙壁也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现在我不得不只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开门,生怕沾上那些霉菌。唯有我的房间还能使我有一丝轻松,他们的房门始终紧闭着,我开始怀疑他们的房间里是不是也开始有霉斑了,因为他们的房门附近有几处巨大的,十分吓人的圆形黑色霉斑。
这让我想起了伊藤润二的恐怖漫画《徽菌》,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年轻男人买了房子,却因为要出国不能居住,于是自己的弟弟将房子被烧光了的高化学老师介绍到这租住,年轻男人十分不愿意,即便老师百般哀求。最终化学老师答应为他照顾他的狗,他才肯让他们一家四口住进来。等到两年后年轻男人回到自己家中,发现狗已经不知所踪,更糟糕的是家里的每个房间都爬满了巨大的厚厚的霉斑,男人气愤的清理掉那些霉斑,但不久那些霉斑又长了出来。年轻男人多番质问弟弟,弟弟最终道出,化学老师当时搬来的时候带着一个有问题的小婴儿,因为当时也没有看清楚那个婴儿的脸长什么样,谁也没有在意那个小婴儿。年轻男人走过不久,弟弟来查看房子的状况时,发现那个被老师妻子抱在怀里的婴儿根本不是什么婴儿,起码有四岁,早就会爬了,并且拿小孩每爬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会留下令人恶心的霉斑。男人家里的霉斑渐渐发展成巨大的管子,直通阁楼,在阁楼的小房间里,他看见那一家人已经被霉斑同化,而这个男人不久后也死在了霉斑里...
想到这个漫画,再看看客厅的霉斑,我不禁全身发痒,生怕那些霉斑会长到自己身上来,或是传染到我的猫儿身上来。
客厅依旧热气腾腾,霉斑在快活的生长着,我将放在客厅的鞋架搬到房间里,用消毒剂擦洗了很多遍。现在客厅的墙壁,霉斑的起源开始长出巨大的厚厚的黑灰色霉斑,样子十分可怕。而那对夫妻却变得十分和谐,在昏暗的客厅看着电视聊着天,吃着晚餐......
再过一周,我就要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