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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梦军旅:走出禁闭室

2024-08-01  本文已影响0人  烟火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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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小空间】。

梦想能够给予我们力量,有时候也会让我们陷入执念,一旦心被执念束缚,就再得不到真正的自由。李猛就是被他的梦想束缚着,无法自拔。

李猛上一次在武警部队服役,大部分时间站岗执勤,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这完全不是他想象当中摸爬滚打、子弹翻飞的快意,更没感受到驰骋疆场、车轮滚滚的震撼,枯燥至极的生活让他越来越向往战斗部队。终于熬到退伍,带着对战斗部队的狂热追求,李猛又一次报名入伍了。

二次入伍的李猛在三个月的新训时间里,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很轻松地就度过了很多人觉得漫长难熬的新训时期。自从参观过坦克营以后,李猛做梦都在开坦克,他很享受从履带传导到身上的规律性震动。在上级统计新兵分配意向的时候,李猛选择了被称为“陆地猛虎”的坦克,他想去坦克营。

就在李猛满心欢喜地准备下连开始新的征程时,一纸通知把他调去了部队生产基地,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说是生产基地,其实就是一边养猪、种菜、养护一片水果树,一边负责看护弹药库、后勤物资仓库,同时还要替部队领导养着几条大型犬。基地总共也就十来个人,各司其职也井然有序、平安无事。

李猛到基地报到的时候是一个下午。北方的春末,大片的田地还是干枯荒凉的,树上只有光秃秃的枝杈。吉普车在两边全是农田的土路上奔驰,后面扬起长长的烟尘,像是他在新训时看到的坦克开过时的场景。李猛又一次陷入想象的战场里,他觉得自己像坐到了坦克车里,颠簸荡漾,很享受这个感觉。

车子很快就到了一个大铁门前,随车的排长把李猛放下后,到门岗里面打了个电话就出来了。他告诉李猛在门口等人来接,然后就走了,看着吉普车带着烟尘远离,李猛心里竟然有点失落,荒凉得像那一片光秃秃的田地。

“嗨!你叫李猛?”

李猛正在聚精会神地看门口警示牌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回过头看见有人冲他招手,李猛提起背包走了过去。

“是我,我叫李猛。班长您怎么称呼?”

“我叫何远,你进来吧。”

“何班长好!”李猛问了声好,就跟着他进入了这个高墙和铁丝网围着的院子。

“我这边忙着事儿,床铺给你留好了,你先去宿舍收拾下自己的东西,先安顿下来,后面的事儿后面再说。”何班长把李猛领到宿舍后,交代了一句,告诉他在哪个床铺后就匆忙地走了。

晚饭的时候,李猛随着室友一起去了餐厅。

“今天基地来新人了,简单介绍一下让大家认识认识吧。”何班长刚坐下就示意李猛做自我介绍。

李猛还在盘算着,这班长这么有个性,也没有提前说一声,就让他介绍自己。

“我叫李猛,来自山东烟台。我是从武警部队退伍后又入伍的,觉得站岗执勤找不到兵的感觉,又特别喜欢看《士兵突击》那部剧,执着于许三多式的牛人,现在到了咱们这里。我的梦想就是驾驶坦克驰骋战场,有枪打,那才是一个兵的样子。生活上,打篮球、踢足球、乒乓球我都会,打牌也行,斗地主、升级、跑得快我也会,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李猛和其他新兵不同,毕竟经历过部队锻炼,介绍起来游刃有余。

何班长带头鼓掌欢迎,然后拿起筷子指了指满桌的饭菜,说:“到我们这,第一要听话,就是服从,第二要耐得住寂寞,摆正心态才能继续发展。今天炊事班特别准备了好吃的,大家吃好喝好,吃饱饭才能好好干活。吃完饭以后,李猛到我宿舍去,我有事儿安排。”

只有大家吃饭的声音,基本上没人说话,严肃而沉闷。李猛觉得还不如新兵班欢快,有点压抑。

晚饭后,李猛上了个厕所,然后直接去了何班长宿舍。

何班长不在,与何班长同宿舍的小林说班长还在猪圈里忙活,好像是最近有一头猪不太正常,总是闹腾,何班长每天晚上都要去看一看才放心。李猛站着等了一会儿,何班长就回来了。

“李猛,有些话我要说在前面,到了基地就不要再对操枪弄炮的事太执着。你也看到了这个小院子,高墙和铁丝网围住的不只是这里的猪羊和鸡鸭鹅,还有我们这些兵蛋子。再大的梦想也要从小事做起,把这些动物、果树、瓜果蔬菜养护好就是我们的第一任务。”何班长上来就给李猛泼了冷水。

“何班长,如果不能操枪弄炮,天天侍弄这些动物花草,这兵当着太没意思了,更没有成就感。”李猛不想放弃那些梦想。

“李猛,你有你的梦想和追求,我不强迫,但首先你得做好本职,你已经来这了,这侍弄动物和花草就是职责,弄好了也是优秀的兵。分工不同,他们操枪弄炮、开坦克的也有想来基地的。子弹、炮弹都会从我们这里运出去,但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运走,幸运的话还能听到打弹的声音。”何班长努力把李猛稳住。

“他们谁想来?我要和他们换。许三多当初还从后勤管道维护班去了钢七连了呢,一定有办法走出去的。如果这个梦想都断了,那我直接申请退伍算了!”李猛很决绝。

“真是个犟种!电视剧里的事情你也信?即使是真的,那也是许三多,他不叫李猛。还申请退伍,你知道现在申请退伍是什么概念吗?你已经授衔了,现在退伍你就是个逃兵!连枪炮还没有弄明白就成了逃兵,还想什么梦想?”何班长有些生气。

“不能当逃兵,那我也不想当被禁锢在这里的兵。”李猛很执拗。

“你是不是只会活在自己的想象里?我看你不是被禁锢在基地,你是被禁锢在自己的梦想里了,能不能想开点?行了,今天我没这闲工夫跟你瞎扯,你钻你的牛角尖,想你的梦想都可以,但手头的活不能耽误。”何班长也服了李猛的倔强。

何班长开始讲解如何备料、拌料、运料,李猛被何班长说得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跳出这个小院的事,被何班长训了一顿。

李猛迷茫了,对枪炮和战车有着近乎狂热的内心在微缩,他不想屈服,更不想认命。晚上躺在床上无法入睡,战友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像是战车的轰鸣,他更加向往操控战车奔突在训练场了。

几天的时间,李猛熟悉了喂猪的流程,每天机械地按部就班完成操作,早中晚三顿饭定时定点定量喂猪,有时候还给它们放音乐听。李猛觉得这些猪都比他自在,别看是关在猪圈里,吃、睡、享受一样不落。

日子又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李猛万万没有想到喂猪也喂出了大麻烦。

那天中午,李猛发现有一头猪总是捣乱,不好好吃还总拱着其他猪不让吃,弄得一个猪圈的猪都疯了一样乱跑。这让本就内心不甘的李猛瞬间失去了理智,操起身边的铁锹撵着那头捣乱的猪狠狠地打了下来。

猪受惊吓后的叫声,比李猛他们会餐喝酒时的喊声还大,更加凄厉。何班长被叫声吸引过来,匆忙夺下李猛手中的铁锹,急乎乎地训斥起来。

“李猛!你他妈疯了?!打猪干什么?猪惹到你了?打坏了怎么交代?”一着急,何班长就骂了起来。

“你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老子不是软柿子随便捏!”李猛最忌讳别人骂这一句,他一下子就炸了。

“呵!你他妈胆真肥呀,你是谁老子?!”何班长多年的威望也不容挑战,人虽然瘦小却藏着巨大的能量,生起气来更是吓人。

“你敢再骂一句,老子弄死你!”李猛彻底爆发了。

“我就骂你了怎么了?!来,弄死我试试!”何班长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李猛直接就扑了过去,两人扭打在了一起。两人喊叫的声音引来了其他战友,好不容易才把他俩拉开。被拉回宿舍的李猛依然气得发抖,对何班长仅有的一点尊敬也抛洒干净。

何班长住院了,部队领导很生气,责令军务部门从严从重处理,要以雷霆手段杜绝这种新兵不服管教以下犯上的行为。

当天下午,处理结果就公布了出来,给予李猛记过处分,关禁闭3天。

当部队大院响起阵阵体能训练的口号声的时候,脸上挂着伤痕的李猛被纠察带去了禁闭室。

看到小小的乌黑铁门,李猛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下,打架时的勇气一下子没了,就像皮球泄了气,再也支棱不起来。

新兵训练时,唐班长不止一次告诫他们,禁闭室是军旅生涯的坟墓,进去了就再难走出来。这个小黑屋像是他内心里一个禁忌,代表着黑暗、孤独和绝望,他不想自己刚开始的军旅岁月折断在这个小黑屋里。

“害怕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进去吧,等会儿我们还得打饭送过来。”两个纠察有同情也有不耐烦,其中一个走过去把门打开。

“谁怕了?一个禁闭能怎么样!这里还能有鬼了不成,都不理我更自在,在哪里不都是睡觉!”李猛甩了一下肩膀,嘟囔了一声,走到门口。

“兄弟,先不要这么说,去年被关禁闭的人现在还在精神病医院,真希望你能正常地走出来。”纠察有些惋惜地说。

“谢谢提醒,我一定好好地走出来。”李猛不屑地说。

虽然心里仍然有些害怕,但说出去的话收不回,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了那扇门。

一只脚跨到门内时,李猛突然站住了,转回头问军务科刘参谋。

“刘参谋,我想知道有没有对何班长的处罚,为什么在公示里只有我的处罚?”

刘参谋看着李猛,“李猛,单位已经给了你处分了,你还在问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李猛不认为自己有错,“我管他意义不意义的,任何错误是不是也要讲个缘由?当时如果他不骂我,我俩就不会打起来,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论错误也要有先来后到吧?”

刘参谋没有接他的话,“李猛,你哪来的这么多歪理?亏你能想得出来,你的新兵班长怎么教你的?你俩的事情自有组织上处理,你现在最紧要的是反思、检讨,如果你想退兵,我们也可以走起来流程,你自己选择。”

李猛根本不听这些,就这么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依然在问有没有对何班长的处理。

刘参谋坚持不告诉他何班长的情况,“李猛,你怎么就这么轴呢?我都说了没有意义,还想怎样?简单说吧,你俩的事不能就这么结束了,后面还一堆事情要处理,你等禁闭结束再说吧。”

李猛不再说话,他就是觉得不公平,骂人的也应该受到处罚,两个人打架也是两个的错,不可能就给他一个处分。只是没有人想听他的申诉,也不会有人听他的辩解。

刘参谋说:“李猛,纪律条令你都学过也考过,具体条款也不用我再说一遍了。如果你想继续在部队干,就必须在这里认真反思,有所触动,彻底改变才行,不要让本该清醒的这几天再过得浑浑噩噩!”

李猛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直接走进禁闭室,背对着门口站着。

铁门“哐啷——”一声像是一道命令,宣布李猛的禁闭开始了。

他站在铁门后面,墙上仅有的一盏小灯,高高地插在头顶的墙上,飘洒下惨白的光。空气里弥漫着压抑和孤独,也夹杂着一股股潮湿的霉味。

这栋屋子并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房间,是依托警勤连宿舍的一段楼梯隔出来的狭小空间,没有窗户,只有铁门上一个透气窗。旁边靠墙放着一张很旧的木桌,桌上一个台灯,一个小闹钟,桌前一个木凳。里面地上铺着三四层棕榈垫和一层深绿色的海绵垫,延伸在逼仄的空间里。

李猛一脚踢翻了凳子,剧烈的响声惊动了门口站岗的士兵,士兵隔着透气窗看了看,发现李猛没事,转回头继续站岗,根本没有人再理会他。看着四脚朝天的凳子,李猛觉得自己就像这个凳子一样,明明没有错却被打翻在地。

在这个转身走一步都会碰头的屋子里,李猛不得不直面自己内心的挣扎。木桌上的小闹钟在“嚓—嚓—”地走着,在安静的空间里每一秒都显得异常缓慢,却又蓬勃有力,似乎能穿透这狭小的空间,射向自由的天空。

稍稍冷静一些的李猛拉过凳子坐下,顺手把小台灯打开,借着微黄的灯光,模糊地看到桌面上有字的痕迹,还有很多单个字的,更有几个长长的划线,不知道是用指甲还是用笔刻画出来的,想来过去有人比他还要愤怒或者是激进。

桌前的白墙上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写划痕迹,还有几个大大的脚印,虽然被人用粉笔擦过了,但大概还能看到一些痕迹,也有骂人的话。有一句相对完整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即使错的是整个世界,也要和整个世界一起错下去”。

难道真的是这个世界错了吗?

也许是真的,他受电视剧里许三多的激励而入伍,去了武警部队站岗执勤,他二次入伍本想驰骋疆场,却去了生产基地养猪。他没有办法反抗,却又因为喂猪出了事,他更无法理解的是只是因为打了猪,却被何班长呵斥辱骂,两个人打架又只有他被关禁闭。

李猛越想越觉得憋屈,越想越觉得堵得慌,越想越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为难他。

热血男儿报效国家有错吗?当兵一回如果连枪炮都打不痛快还有什么意思?他执着于走向训练场的英姿飒爽,执着于演习场上的铁骨铮铮,执着于开上坦克战车的威风凛凛。何班长他们几个愿意窝在那个围墙铁丝网内,他李猛可坚决不想随着他们一起堕落下去。

什么岗位不同责任一样重大,什么分工不分家都是在做贡献,李猛根本不相信,他觉得那都是管理者的说辞,洗脑一样。这些话都是那些身在战斗岗位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更是一种慢性思想毒药,不断蚕食着人的奋斗意志,最终毁掉积极向上的斗志。

李猛凝视着台灯温吞吞的光,漫漫灯光洒在狭小的空间里,随着光晕散开的还有他的愤怒和不甘。

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喊口号的声音,又到了连队晚点名时间了,嘹亮的军歌声响了起来。李猛好像又听到了轰隆隆坦克战车路过的声音。

快到就寝时间的时候,基地的战友小林把李猛的被褥和洗漱用品送来了。背包杂物一放下,禁闭室内更显局促了,只能把背包放到垫子上。

看着战友同情的目光,李猛苦笑了一下,“谢谢兄弟了!”

“客气个啥,有啥需要的及时和这边的岗哨说一下,他们会告诉我们的,我们想办法给你送来。”小林认真地说。

“没有啥需要的,只要能睡就行。谢谢谢谢,我刚来就给你们添这么大麻烦。”看着大林,李猛很不好意思。

“不用这么客气,能走到一个集体也都是缘分。”小林也很客气。

不知道为什么,李猛突然感到了一丝温暖,是这冰冷的小黑屋所没有的。

平躺在地铺上,李猛并无一丝困意,眼睁睁地向上看着,斜斜的屋顶像是倒立着的山峰悬在上方,压得他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周围静得可怕,门外有几只虫子悲鸣一样做最后的挣扎。气温越来越低,不知道它们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一刻的安静像是一把锋利的钢刀,直插在他心上,疼痛到麻木。身下虽然垫着几层垫子,却阻挡不了丝丝凉气往身体里钻。这里就像是太阳照射不到的角落,积累不下阳光的温热,只剩下阴冷和冰凉在堆积。

外面响起岗哨换岗的声音,李猛仔细地听着,不由自主站起来模仿起换岗时的动作。近两年的站岗执勤生活,那套动作像刻印在他的肌肉里一样,一听见口令就蠢蠢欲动,在这两三平方的空间里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直到有点微热。

身体暖和了一些,李猛重又坐回到桌前,盯着闹钟上的指针,不知不觉接近零点,他依然睡意全无。当时宣布被关禁闭的时候,他根本不在乎,以为自己能连续睡三天,好好补补觉,完全没有预料到会这么清醒地被孤独和不安包围。

李猛站起来,拍了拍铁门,“有人吗?我要去厕所放个水,开一下门。”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回应了,“好的,稍等一下。”

脚步声很快,“咣当”一声铁门就被打开了,一名列兵探进半个身子进来,“出来吧,厕所就在出门左转,我带你过去。”

李猛一步就跨出了屋,伸了伸懒腰,在外面先深呼吸了几口气。小半天时间恍如隔世,他感觉外面的空气都是甜的。

列兵在旁边说:“兄弟,你的事情我们都在传,知道吗,大家都很佩服你,虽然你被关禁闭了,我们仍然觉得你很厉害,敢于反抗斗争。”

李猛疑惑了,“我就是个反面典型,打架斗殴,顶撞上级,不服从管理,不服从工作分配,哪里是什么反抗斗争,不被你们看不起就已经不错了。”

列兵不以为然,不容置疑地说:“那是那些班长们和领导的想法,你不知道我们这批新兵下连后被欺负成啥样了,有你这一闹,他们都轻松了不少,这真得感谢你。”

李猛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以为自己已经是千夫所指不得翻身了,这么看来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糟糕,至少在同一批新兵眼里他是没有过错的,他只是做了大家都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李猛顿时轻松了不少,紧绷着的神经猛然间松懈下来。

返回的时候李猛要了一杯热水,陪同的列兵态度极好,像崇拜偶像一样看他,远不像白天那两个纠察那么不屑和强硬。

回到屋里,李猛又坐到桌前,双手捧着一次性杯子,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喝水。一杯热水下肚,李猛说不出的温暖,郁结于心的不快随着热水融化了,浑身舒坦,困意随之而来。

这一夜,李猛睡得特别累。先是梦到被一头牛追得走投无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在将要被牛顶上的时候惊醒。然后又梦到一直在漆黑的空间里往下掉,全无依靠,他不得不伸手伸腿用尽全力地扒拉,希望能抓到救命稻草。结果脚趾头传来一阵剧痛,醒了,原来那一脚踢到了墙上,疼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当起床号和长长的哨音同时响起的时候,李猛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困得完全睁不开眼。连队早操一声接着一声的口号扰得没法睡觉,他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地起床了。

李猛把被褥装到背包,穿戴整齐,又坐到了桌前。空间的狭小,让他除了坐下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哈欠连天的李猛双手捧着脸,就这么对着台灯在打盹。

“当当当——”,铁门重重的响声把李猛吓了一激灵,瞬间睡意全无,下意识地问了句“谁呀?”

“我是军务科刘参谋,过来看看。”门被推开了,刘参谋站在门口看了看,没有进来,李猛继续坐着没理他。

看李猛没有动静,刘参谋又走到屋里,问:“怎么?还没睡醒?”

李猛头都没抬,嘟囔着:“半睡半醒,这破地方太难受了,根本睡不好,憋屈了一夜,能不能换个正常的宿舍?”

刘参谋有点生气,说:“你以为你是谁呢?这是处分,是惩罚,不是和你闹着玩的!还想着来享受,上哪儿给你换?你当部队的纪律是软柿子随便捏?”

一听到处分和惩罚,李猛站了起来,看着刘参谋,红着眼反驳道:“我有什么错?还不都是你们给我安的罪名!部队的纪律也是针对有犯错的人,我没有犯错,为什么关我!”

刘参谋更生气了,阴沉着脸,看了李猛一会儿,说:“李猛,他们和我说你很犟,我还不信,你是真犟,而且是只活在自我编织的梦里的犟,全然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

李猛说:“反正不是我的错。”

刘参谋缓和了下情绪,继续说:“我不是来和你讨论谁对谁错的,你知道不知道何远已经住院了?你对身边战友下那么重的手,你还有理了吗?”

李猛诧异地问:“何班长为什么住院了?”

这回是刘参谋忙疑惑了,“你真不知道?还是在装作不知道?”

李猛急了,“我真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啊,那天他们把我俩拉开后,就把我拉到宿舍了,后来就被你带到这了。”

原来那天李猛头脑一热下手没有考虑轻重,如果不是二次入伍,他不一定能压得住何班长。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李猛在武警部队的时候除了站岗还会练习拳击和擒拿术,一个失手就把何班长伤到了。

看李猛是真不知道,刘参谋说:“所以我说你永远都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大家都得围着你转,或者你想怎样就怎样?纪律是绳子,是要把大家捆到一起去打仗的,而不是来论对错的。”

刘参谋说完就转身走了,李猛刚想说话却被铁门硬生生地给挡住了。

李猛有点后悔了,有错没错重要吗?

他像是被一张网兜住的野兽,空有一身蛮力却施展不开,只能无助地嚎叫,痛苦地挣扎。狭小的禁闭室更是隔绝了他的一切感官,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更加触摸不到真实的世界。强烈的孤独感让他无所适从,还有一丝恐惧慢慢从心底升起。

当内心漫无边际的荒芜滋生蔓延,几近淹没李猛的时候,新兵训练时的唐班长来了。李猛就像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救生圈,生命有了希望。

唐班长人不高大,但一身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是那种严厉到你害怕的人。曾经有人因在训练场上捣乱,被唐班长一脚踹出老远,有人因为射击成绩不及格,屁股被打开花,好几天走路都得用手提着裤子。

唐班长还特别护犊子。他们新兵班十个人,唐班长护得很周全,没有哪个老兵敢欺负他的兵。新兵是不可能让喝酒的,但唐班长就有办法让他们十个人喝了不止一次。

李猛后来才知道,唐班长是集团军侦察营的骨干,一身好功夫,全军侦察兵比武拿过奖的。李猛记得第一次打靶,唐班长一只手就能把步枪子弹的弹头掰掉,一下子就震住了李猛。他把唐班长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既害怕又佩服,还有仰慕之情。

“班长,您怎么来了?”李猛试探性地问。

“放这屁有用?我不能来看看你了?还是你混得太好,我够不上看你了?”唐班长一来就火药味十足,直接坐到凳子上,李猛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这么厉害,我怎么会不来看看你。这个禁闭室我从没来过,有幸因为你我来体验一下,谢谢哈!”唐班长的话里全是刺,让李猛一句话都不敢接,只能灰溜溜地站着,动都不敢动。

“说话啊?怎么哑巴了?你能耐那么大,把老何都打住院了,今天咱俩过两招,我领教领教你这通天的本事。”唐班长说完,拉着李猛的衣服就把他拉到了外面。

李猛在门外被唐班长摔了一骨碌又一骨碌,狼狈不堪。他不敢反抗,任由唐班长像摔沙包一样,把他放倒拉起来,再放倒再拉起来。

唐班长把李猛又拉回禁闭室,问他:“疼不疼?”

“不疼!”李猛下意识地回答。

唐班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让他靠墙站着,开始讲起了故事。

何班长是去年刚从侦察营调到生产基地的,因为心里有个坎总也过不去,不再适应紧张严酷的侦察专业。唐班长是何班长带出来的兵,所以何班长并不像在生产基地表现得那样弱不禁风。李猛当时和何班长打架的时候,何班长如果真下手,李猛根本不是对手。唐班长说,三五个李猛绑到一起也打不过何班长。

前年,何班长作为随队执行任务,暴恐分子被他一击毙命,但误伤了人质,最终也没有抢救回来。人质的死亡成了何班长的心病,归队后一直没有办法正常训练,休养了一个多月仍然没能缓解。

去年,何班长被调到生产基地,一边休养一边做些保障性的工作。也许是时间长了,或者是远离了那些枪弹,何班长恢复了正常,只是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枪弹、人质什么的,大家都怕再刺激到他。

“小子,今天即使你们单位领导不打电话,我也要过来教训你,你真以为没有人能治得了你了?只这个心胸和格局你就输了一大截。”唐班长恨恨地批评着李猛。

李猛忍着脚和腿上传来的麻木感,一句话也不敢接,苦着脸看着唐班长。

长时间的站立让李猛腿开始发抖,细微的动作没有逃得过唐班长锐利的眼睛。

“站不住了?看你那熊样,一点儿也不像我带出来的兵。”

“当初我随何班长参加演习,执行斩首行动,需要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伪装静默,知道我俩一动不动趴了多久吗?都像你这样的胳膊腿,执行个屁的任务!”

唐班长看李猛已经满头大汗,唉了一声,示意李猛坐到地上。李猛知道唐班长还有话要说,唐班长没说完之前他不敢插嘴,不然班长的话没出口巴掌就打脸上了。

“我中午去看何班长了,他到了基地以后脾气是真好,如果当时是你跟我打架,我一定让你扒层皮下来。对你的处分结果是充分征求了何班长的意见的,他坚持不给你处分,但是领导考虑到影响,减轻了处罚,要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坐这里和我对话?也许我俩就是在送你回家的路上聊天了。”

李猛对何班长的愤恨在消解,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何班长会是这个态度,怪不得刘参谋说他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他太自私了。

“我代你向他一顿道歉,我可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摔了你那几个轱辘,也算是赔偿我的损失了。”

唐班长扭过头不再说话,等着李猛表态。

“班长,我认错,不该用暴力解决问题,更不该对何班长动手。等禁闭结束,我一定第一时间当面去向何班长道歉赔罪。”

李猛看唐班长没有说话,知道他没有意见。于是又试探性地问调换岗位的事情。

“班长,我…我…我还是想到连队,你是知道我当初的分配意向的,我不想在基地喂猪。”

唐班长转过凳子,对着李猛。

“李猛,大道理我就不讲了,就冲你这个脾气,你觉得哪个领导会放心把枪弹交到你手里?或者把战车交给你去开?”

李猛回答不了,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值得信任的。

“你还记不记得新兵连曾经做过的心理测试?当时大家还嘻嘻哈哈讨论,觉得那些问题特别弱智,但是最终结果却是你们分配走向的重要参考。”

“你的测试结果是明显的偏执型人格,说好听的是遇事容易钻牛角尖,说难听的是能力没有脾气大,担当不了关键任务,还会破坏集体氛围。”

李猛这才想起来那次心理测试,当时确实觉得很搞笑,万万没想到会是自己噩梦的开始。

“我们这个单位出过一次大事,一个兵有心理问题,因为家里拆迁问题,一怒之下偷了枪弹,跑回家报仇,偏偏他枪法又好,后果极其严重,好多领导被牵连。也是从那年开始,新兵入伍必做心理测试。”

“你这次一怒之下把老何打住院了,更坐实了心理测试的结果。所以最开始领导们统一的想法就是作退兵处理,把你退回原籍。老何坚决不同意,找领导把你留下了。我知道老何从侦察营到基地是痛苦的,我能理解他,就像他能理解你的痛苦一样。”

李猛低下头,眼泪流成了线。

“好了,和你说这么多废话,你自己掂量着办。老何把你留下,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唐班长说。

李猛相信唐班长,也暗暗发誓绝不再给何班长添乱。

唐班长走之后,李猛把禁闭室的灯全都关闭,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盯着闹钟上的夜光,那一圈光点像漆黑的夜里点点星光,遥远、深邃,虽然掩盖不了黑暗,微弱的光却越来越亮,直到光芒四射,冲破黑暗。

禁闭室安静的就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一边用时间和空间惩罚着进来的人,一边又在催促着人成长,李猛在无限想象的空间里思考着过往。

他想起从武警部队退伍的时候,班长送他的签名是“在惊愕之中保持冷静,在盛怒之下保持稳定,在激愤之间保持清醒,那才是真正的英雄”,好像是莎士比亚的话,又或者是莎士比亚塑造人物的总结。

李猛知道是那时的班长对自己的警醒,他为自己的情绪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只是自己醒得太晚了。

不知不觉熄灯号响起,李猛躺在地垫上完全放松自己,他想把自己都融入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时钟的声响像一把锤子敲在心上,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越发清晰。

耳边又响起坦克轰隆隆驶过的声音,李猛惊喜地发现他已经坐在了坦克驾驶室里,旁边是何班长在指挥着他左冲右突,攀爬高地、翻越壕沟,有时候急停静默,有时候加速奔袭,有了何班长的指挥,李猛如虎添翼,好不畅快惬意。

李猛突然加速冲上一个山坡,翻过去却陷入一片冰雪当中,一阵彻骨的寒冷让他有些颤抖,再也控制不好坦克,任由在风雪里向前滑去。何班长消失不见,周围越来越冷,李猛想喊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得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一样,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

从挣扎中醒来的时候,李猛浑身冰凉,坐起来快速把被褥打开,裹紧身体又一次进入梦乡。

这么多年规律的生活,生物钟早在李猛的身体里扎根。早上的起床号还没响起,他就已经醒来,静躺了一会儿,努力回忆梦境,他笑了,是对自己鲁莽的嘲笑,也是对自己过往的和解。

听着外面跑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口号声,李猛坐到桌子前,摊开稿纸,开始写检讨书。

尊敬的领导:

我叫李猛,因为不满分配的工作从而心生不满,在喂猪的时候将气洒到猪的身上,打了猪,后来又与何班长打架,还把何班长打住院了。我错了,在这里向领导认错,深深的检讨,我还要向何班长道欠,也想请领导能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我违反了部队纪律,认真的接受领导对我的处罚,我的行为给何班长带来了伤害,给基地集体荣誉摸了黑,给部队管理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还让战友们为我操心,让家人们为我担心。

经过这几天深入的反思,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从根上讲是我个人主义管不住,纪律意识太差,忽视了集体利益,只考虑我自己的需要。又错上加错地把个人梦想的实现作为当兵的唯一价值,再加上我自己又不会约束自己的行为,总觉得自己有过一次入伍经历,一定比别人强,就该考虑我去连队,结果终于造成了大祸。

这几天我也深深的检讨,我是表面上入伍,内心里还没有入伍。即然当兵成了一名军人,就应该顶天立地,不怕困难,珍惜集体荣誉,珍惜战友感情。不应该把战友当敌人,把领导当帮凶,有不顺心就拳脚相向,这不是一名真正的军人的做法。唐班长教导过我,他说军队因为团结才有强大的战斗力,因为有密切的协作分工才有团结一致的氛围。我只听进了耳朵,没有听到心里,也没有在行动上坐到。

回顾整个打架事件,我深深的感到后悔和自责……

李猛写到这里,刚入伍时的情景又在脑海里浮现。那时的自己胸戴大红花登上列车,父母拗不过自己但仍然期望他更好,他也满怀着对野战部队的向往,还有那份想要证明自己、实现自我价值的渴望。

既然选择了天高地远,就只能一路向前。李猛自己选择的路,没有资格抱怨。看着墙上斑驳的痕迹,那墙就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和蔼慈祥,给了他充分的包容和无穷的力量。禁闭室的灯光不再刺眼,似乎有无穷的温暖洒了下来。

李猛的检讨书交到了军务科,刘参谋看过之后,笑了笑,“这小子总算回心转意了。”

十一

第三天下午体能训练时间,刘参谋来了。

“刘参谋好!”李猛一见到刘参谋就主动问了声好。

“李猛,看来你的唐班长没白来,是不是吃了苦头了?”刘参谋上来就问。

“没有没有,没有吃苦头,我们唐班长爱护我还来不及呢,哪会给我苦头吃。”李猛赶紧解释。

“还真是老唐同志带出来的兵,一点儿也不孬,不光本事硬,嘴也很硬。”刘参谋笑着说。

李猛没有反驳,刘参谋说的都是实话。

“李猛,你的检讨书我一字一句看过了,除了个别词句不通顺外,都很好,认错态度好,认识也很到位,知道打哪儿错的才能从哪儿站起来。只是你这文化水平得加强学习,错别字有点多。”刘参谋说。

“刘参谋,这一次的处分会不会影响以后啊?我是真的想象许三多一样干得有意义。”李猛依然担心处分会影响他今后的发展。

“你在瞎操心,许三多无论在哪儿都很优秀,优秀到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优秀。你身上也有许三多那股劲,相信你也会和他一样优秀,要相信自己,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跌倒在了哪里,该从哪里站起来。”刘参谋的鼓励让李猛醍醐灌顶,受用非常,他又一次浑身充满了力量。

“刘参谋,我为我当时的鲁莽向你道歉,还请你不要计较,我知道错了。”李猛站得笔直,做好被训斥的准备。

“计较?我会和你这新兵蛋子计较?你也别跟我道歉,从心里我不愿意处分任何一个兵,我只要结果,变好变强变优秀了,你不道歉我都高兴。”刘参谋突然收起了满脸的笑容,严肃地说。

李猛也被自己太狭隘的想法弄得很不好意思,静静地听着刘参谋说话。

“瞧你那熊样!这老唐是怎么带的兵,一根筋还不会理解别人说话。”刘参谋突然没绷住笑了起来,接着说,“禁闭结束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快滚蛋,回基地去吧!”

李猛这才反应过来,刘参谋压根就没跟自己计较过。

李猛刚收拾完东西,基地的小林就到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一个背包就装完了,两个人一起往基地走。小林告诉他这几天里基地剩下的几个人忙坏了,一天忙到晚,晚上还得开会学习条令,基地主任还时不时地抽问,可真是累成狗了。

小林还说了一件最有趣的事,每次他们喂猪的时候会坐在旁边背条令,后来发现那些猪好像能听懂似的,正常背条令都还好,一旦背的内容卡壳了,好几头猪会抬起头来看,就像是催促他们快点往下背一样。他们还把那几头猪编上了号,作为最聪明的猪,每次喂的时候都要特意去摸一摸。

李猛赔着笑,自己的一时冲动让大家跟着受罚,他内心发苦,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的道歉显得苍白无力。

夕阳缓缓地在天边铺开一片绚烂,透过火红的云层洒下来的光芒,穿透了多日以来笼罩在李猛心头的阴霾,那些迷茫、不安和躁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微风带着一股寒意,光秃秃的树枝摇了摇,田地里几根荒草翻滚了几下又沉寂在沟壑里。清新自由的空气浸入到他的每一颗细胞,挤走了身体里最后一丝沉重。

十二

又一次站在生产基地大门前,李猛大步走了进去,像是梦中跨进坦克战车一样,兴奋、骄傲、自信、决然。

晚上大聚餐,餐桌上又一次摆上了啤酒。李猛记得上一次聚餐喝酒是他刚到基地的那天,只是那天有何班长主持,今天何时班长还躺在医院里。

“来,我们共同举杯,这几天时间大家太辛苦了,为我们的集体干杯!”

“我来喊一下哈,一——二——三!”

“干——”

“好!都把杯子倒满,这一杯迎接李猛归队,一——二——三!”

“干——”

“再满上,这一杯,祝愿何班长早日康复,一——二——三!”

“干——”

军人的豪放在聚餐喝酒的时候最为明显,哪怕吐得翻江倒海,那也得站着把酒喝完。每个人都扯着脖子喊,把胸口闷气一股脑儿喊出来,震得李猛耳朵嗡嗡响。他们的声音从响亮高亢到嘶哑低沉,一个个喊得脸通红、耳朵发烫。

李猛喊起来最卖力,他边喊边流泪,随着喊声奔涌而出的还有压抑的情感和苦恼。

再次见到何班长,是在医院里。

“何班长,对不起。”李猛说完就哭了。

“真是个怂货,见面就哭,在医院里哭个锤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样了呢,再哭我真生气了!”何班长说。

“何班长,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李猛着急地问。

“也没啥,就是肋骨稍微有点裂了,养养就好了,没啥大事儿,要不是医院不让出院,我早就回基地去了。”何班长笑了笑,有点抱怨地说。

何班长翻身下床,走了一圈,确实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您还是好好休息着吧,都安排住院了,哪能没有事。”李猛劝着何班长。

“也就刚开始疼那么一两天,现在已经不疼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怎样?这禁闭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何班长问。

李猛详细地向何班长汇报了自己的感受和变化。从被关禁闭开始时的愤怒、嫉恨,然后是失望和恐慌,到后来的平静、理解,从极端反抗到坦然接受。

“我的班长曾经告诉我,当你正处于低谷的时候,也就是开始爬坡上升的时候。不要被一时的不如意蒙蔽了双眼。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转变了认识,有这样的担当。”何班长说。

“何班长,我也想过了,自己足够好的时候,才有资格去实现梦想,也要有足够的本事撑起梦想。等出院了,你打我一顿吧,您能出气,也能让我长长记性。”李猛带着哭腔说。

“出什么气?你以为我像你,气哈蟆一样,动不动就气鼓鼓的?听你这口气,是不是老唐打你了?他那天从我这里走的时候,是说去教训你的。”何班长说。

“没有,唐班长没有打我,只是批评教育我了。唐班长说得对,我就是个操蛋的刺头兵,浑身是刺融入不了集体,毛病多就得多修理。”李猛赶紧解释。

“行了,你也别替他打掩护了,我还不知道他的斤两?你俩脾气一样,不服输的劲头也一样。当年老唐刚来的时候,那也是十个不服八个不愤的,现在不是也挺好的。”何班长说。

“再说了,我也只是比你们早来几年而已。可能是我的表达方式有些问题,刚开始没能让你理解,以后有什么想法直接和我说,我不喜欢绕弯弯。”何班长爽快地说。

“好的,何班长。”李猛说。

“嘿!先别走,回去提醒他们一定不要打猪,还有其他的动物,如果我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跟你们几个没完!”何班长仍然不忘警告他们。

李猛站直身体,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是,一定传达到班长指示,我也会当好监工,决不让基地的每一个小动物受到伤害!”

他算是知道了,何班长把那些猪看得都比人重要,谁还敢拿猪撒气。

第二年年底,李猛被评为优秀士兵,在何班长极力推荐下,李猛如愿以偿留队了。刚过完年,他被抽调到坦克司训大队,进行坦克驾驶集训。半年后回来直接就分去了坦克营。

李猛终于开上了最新式的坦克,驰骋在尘土飞扬的训练场上,随着尘土飘扬起来的还有他那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他觉得整个天空都是自己的战场,任由梦想放飞在广阔的天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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