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世界
题记：从现实冰冷的世界到河底冰冷的世界。
搜救
湛蓝的天空下，河面上依然是是白雪茫茫。尽管已经是三月，却最是春寒料峭之时。城中河的两端都是高楼林立。
已经是第二天，搜救队三名队员出现在小城河边，都是棉衣外套着标有“xx搜救队”字样的橙色马夹式救生衣。现在的气温依然在零下二十度左右徘徊，白天暖和时也近零下十度。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气温下搜救打捞，不说第－次，也是极少的。在昨天大半日搜寻无果的情况下，今天找来了“水下机器人”协助。
王哥四十多岁了，话不多，表情是极凝重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对外围看热闹的群众，几分不耐、几分不解，“这有什么好看的！”而今天刚过来的技术员小陈，操作着机器，虽听说了点儿，也还忍不住问“哥，到底啥情况？”“啥情况？就一孩子，才16岁，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这么冷的水就跳下去了！看着没，那满嘴酒气的就是他爹！我是真想揍他！啥玩意儿，喝酒能解决什么事儿”王哥忿忿地。小陈也是不可置信地“跳地？我还以为失足掉下去的呢！”“这么一片活水，怎么可能看不见呢？昨天听他们调监控的说，这孩子在这跟前儿溜达半天，一会儿走，一会儿蹲着……”
逃离
从孩子迟归到确认出事儿的两天时间，妈妈琴姐从外地紧忙地回来了。她从离婚就在表妹的饭店打工，这都好几年了，也搭了伴一起过日子。想想，当初的日子，好像只能用鸡飞狗跳形容，吵啊打啊的，终于下了狠心把婚离了。当时也舍不得刚刚七岁的儿子，可自己居无定所，带着他怎么养？上学也成问题。就那样，儿子跟爸爸了。
当得知孩子最终的去向后，琴姐顿时天旋地转，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可无论如何呼天抢地，都无济于事了，她还是永远地失去了儿子。
睁开眼，她没有泪，只是不停地说“小峰他冷啊，那冰河多冷啊！”几个好姐妹扶着她，却不知如何宽慰她。尤其是，当她们知道出事当天，孩子数次给妈妈发微信，问“在吗？”“妈，你忙完了吗？”……至少有5次，可琴那天确实忙了一阵，后来想着孩子能有什么事儿，没往心里去，等她想起问孩子怎么了时，却无回音，那琴姐也没想什么。就直到……
几个陪伴的人中，芝年龄稍大些，心直口快，却也是热心又冷静地“别哭了！光哭有什么用？知道你难受，也不能让孩子这么不明不白地走！和他爸碰个头，理理清楚呀，到底怎么回事儿呢！”
“还碰头儿，理清楚呢，跟他那种人能说清啥？”琴姐的另一个好友说道“刚刚都呛呛几句了，啥也说不明白，就骂骂咧咧要找代管班的算账，赔他儿子！”
原来，孩子三年级之前是由奶奶照顾着，后来奶奶生病去逝了，只剩下爷俩，爸爸在牧点儿干活，总不在家，就找了个代管班，吃住学习什么都管，交钱就可以。甚至，大年初五就送过去了。因为他要干活，因为他得挣钱。
“为什么呀？小峰，你告诉妈，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是谁欺负你了？”
真相
突然，芝觉得真相不重要了。
看着眼前伤心哭泣的琴，她知道这“伤心”不假，可对孩子逐渐地淡漠也是真的。峰最后一刻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真地无从考证了。
但现在明摆着的是，峰与至亲——父亲的联系是钱，母亲的联系是少得可怜的微信。他是另外一种被抛弃的状态。
芝在无语的同时，落泪了，心疼那孩子，这人世间竟在几番比较下，没有比过那冰冷的河，你真的就没有找到一丝一毫让你留下来的温暖吗？哪怕一句话、一个眼神？答案是没有。
也许，他曾盼着妈妈回来，回来和他们一起生活，那样爸爸不会除了干活就是喝酒；他曾想着只要自己好好学习，学习好了，爸爸就高兴，一高兴就不喝酒了，妈妈就愿意回来了……可是，他考过双百，妈妈没回来； 他也考过学年前五，妈妈还是没回来……后来，峰在学校表现不好（迟到、上课说话……）、成绩下降，没换回妈妈的一次回来，却换回爸爸的一顿揍，挨着打，他心里想的却是“打吧，打吧，我可以和同学说是我爸打的了！”
直到前两年，峰的爸爸喝多吼出“臭小子，你妈早不要你了，以后更不要了，人家又找一个了！”峰祈盼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生活的念头，断了。
醉酒
孩子走了，又是以这样的方式，峰爸后悔、难过，转而愤怒“白姐，我把孩子交给你了，哪个月生活费亏欠了？你怎么没看住他？！”峰爸更多的也是不解，这两年孩子大了，他也很少动手打他了，他怎么了呀？记得过年，孩子还看着视频学做菜，非得想也像别人家那样做出一桌子菜……峰爸不能想，想多了就胸口发闷，他又不能像女人那样号淘大哭，一难过，就喝上几大口，然后，神经像麻痹了一般，不知伤心难过。
峰爸真的想不通，儿子小时候，想妈想得睡觉哭醒，挺过来了；后来盼妈回来，盼不来，也那样了；想让这个家再团圆，知道不可能了，也认了。这会儿是怎么了？因为他说不去代管班，自己在家，他没同意？因为前两天他要钱，峰爸说等两天了？出事那天，峰也给爸打电话了，可他那破手机，在外面时间久，接起就听不清对方讲话，峰爸寻思就是开学报到了，能有啥事儿……
他看着搜救队的人忙乎着，嘴拙，也不知说点儿啥，又一副被嫌弃的样子。就想着，尽快把孩子找到捞出来吧，他冷啊！
其他很多跟各方各单位沟通的事儿，都有他的老板帮忙张罗在跑着。看到峰妈回来的那一瞬间，他替峰高兴了一下，转而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又怒了“你哭什么哭，孩子你不是早不要了吗？”峰妈也怒气冲冲地埋怨起来“孩子你咋管的？！”两人你来我往地吵起来，大家就拉开劝住，峰爸老板说了一句“你俩呀消停点儿，这样的话孩子死了都不愿回来。”
峰言峰语
自从有了离开的想法，我考虑了几种方法：吃安眠药，挺舒适，但足量的药不好买；跳楼，疼也是一瞬，只是无论从哪儿跳，却最后都要让人看到，会吓到人也会摔得不成形；而跳河，会是个好的选择，漂走了，可能没有人知道吧，刚好上学时看到过桥下有一块河水没有结冰。只是什么时候离开呢？
好像也没有什么事儿，只是觉得活着没有意思。我没黑没白地玩过游戏，玩时挺爽，之后呢，更没劲儿，我同学玩游戏，父母犯愁，使劲儿管，不玩儿了，还有奖励，我呢，好像都行，没人管。
学习，越来越难学。我也想学好，可一样上课一样写作业，我的同学轻松考得比我好，原来他们父母给买各种题，给报各种补习班，算了，学习就那样吧，但是，初三了，老师每天在讲考重点高中什么的，我呢，我以后呢？我想有个人给我规划一下，算了，也无所谓。
其实，没有家也无所谓了，只是真的好讨厌去代管班了，白姨没有对我不好，可是大正月的，人家一会儿和家人聚了，一会儿和朋友聚了，就我那么多余。我想不通，他们当初为什么生下我？现在，妈妈有自己生活了，我知道她不容易，小时候还天真地盼她回来和我还有爸一起生活，真傻！我爸，哎，是个不争气的男人吧！要是没有我，他可能也更轻松些。
就今天吧，新学期开始，可我不想开始了，作业、试卷我都不想做了，做了也没什么用，好，就今天。
妈妈有多久没联系我了？我有多久没听到妈妈的声音了？我想再最后一次好好地叫一声妈，那个微信头像点开过数次，赌气时就不主动联系。今天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先发了一次“在吗？”，然后5分钟，10分钟……对话框里静静地，内心失落、失望、难过交织，又发了一个“妈，你在吗？是在忙吗？”依然如石沉大海，我突然就怀疑起来，世上真的有我妈妈这个人吗？或是，妈妈早已忘记了还有我的存在？
我的脚步已开始往那儿走了，是因为开春了，还是做了这个重大的决定，激动得不知道冷了。看了眼手机，与妈妈的对话框还是没有消息，忍不住又发了两句。心里念叨着，“妈，你真地忘了我吧，就当从来没生过我！”
已经来到“不冻河”那儿了，我犹豫着，想着给爸爸打个电话，告诉他少喝酒吧，挣了钱要攒着……手机音乐一声一声地响着，可那端却没有人接，挂断后，竟然有些冻手了。过了几分钟，我又打，没有人接，再打，还没有人接……
我习惯了，不知伤心，不知愤怒，也许这样也好，我走了，他们也不会悲伤难过。这个世界，我没有什么牵挂、放不下的了，再见吧！
不怕，不怕，我是勇敢的男子汉（我很小时妈妈对我说过），这个世界真的很好，可是再好都与我无关，真地要与我无关了！
希望爸爸尽快振作起来吧，做个勇敢的男人！
